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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芽走到最後一個人面前。這是個皮膚粗黑的白漠人。
他仰臉看著她,沒有驚恐,沒有痛恨,他淚流滿面。
白芽伏下身,潔白美麗的面龐靠近他粗糙的臉,溫柔地捧起他的臉:「你為什麼哭?」
這是她第一個信徒,是她從白漠中救下的人,也是她最虔誠的信徒,在她剛來到白漠中、還不是白靈神女時,將自己最珍重的彎匕交給了她。
「我在為您哭。神女。」他哀痛道。
白芽從他身上感覺到了憐憫。
憐憫。又是憐憫。
他比她要弱小得多。他的性命是她救的。他的力量是她給的。他的部族也是她救的。他怎麼可以憐憫她呢?
是因為他看到了她不堪的一面嗎?
這世上的人,難道只要知曉了她曾經的卑弱,就有資格憐憫她了嗎?
白芽覺得自己應該是生氣的。可是她卻又不太能生氣。
她感覺到,這個人對她仍是虔誠的。
一個人怎麼能既是虔信她的,又是憐憫她的呢?
「神女。」這個人跪在她面前仰面哭泣,「已經有許許多多的人愛您。我愛您。請您不要哭泣。」
白芽沒有哭。但她有過一瞬間的動容。
可是緊接著,那些更大更沉重的、她從出生起所經歷的一切塑造而成的世界觀,就將這一點動容壓垮了。
「謝謝你為我哭。」她輕喃著抵上他的額頭,像神明給人賜福,「現在,請你為我死吧。」
這個人不再哭泣了,眼睛裡卻好像仍含著淚,他的面容很悲傷。
白芽沉默地看著這雙眼睛,伸手把它們合上。
她收拾好東西,掀起風沙掩蓋了一切,回到後方的領地,對那裡的信徒們說道:「占星宗不守信,布局害死了所有人。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
方拂歌從雙文律這裡得到了主神與穿越管理局的溝通方式,藉助主神的能力潛去沓臨不提。
離開九百年,劍閣上一任閣主,夏遺,終於回家了。
風過竹林,竹聲颯颯。
夏遺站在院門口,像走過一場長長的噩夢,怯於夢醒的真假。
院內的人輕輕揮手,招開院門,打開噩夢的出口。
九百年了。竹林變了、院子變了、院裡的桌椅,也都不是原來的了,但是坐在竹椅上的人沒有變。
夏遺的心倏然安定下來。
安定下來之後,他就開始看這座院子不順眼了。
這院子裡的東西,許多都已在九百年間朽爛,後來由其他劍閣弟子修補重做過,比如岑瑞扎的竹籬、嚴中傑修的竹椅。這也沒什麼。
但後來白猿和劍靈打鬥時,把院子裡的東西打壞了大半。這些被打壞的東西,後來都是白猿下山央著其他劍閣弟子教它修的。
而那頭給雙文律敬過敬師茶的白猿,是方拂歌!
想起當初方拂歌是怎麼假模假式地跟他講他師父又收了一個弟子、挑唆他生氣的,夏遺就惱恨得厲害。
白猿這個身份方拂歌不會再用,但他曾經用這個身份在起雲峰上做的東西都還在。
夏遺回到起雲峰後,擼起袖子把山上白猿留下的痕跡都清理了一遍,那些它動過的籬笆桌椅什麼的統統斬碎成了地里的肥。
洛平瀾來起雲峰的時候,正瞧見雙文律的化身坐在青石上刻陣,夏遺在一旁編竹椅——舊的那把是方拂歌修的,現在已經屍骨無存了。
夏遺竹椅編得飛快,周圍劍氣環繞,那都是竹片在空中抽出來的。
洛平瀾打過招呼,對夏遺道了句恭喜。
夏遺對她點頭應下。
洛平瀾看他眉間豎痕尤在,卻沒有了攝人的凶戾,氣息凌厲,卻無煞氣。
九百年前,還是劍閣閣主的夏遺氣息也是凌厲的,但那時他的凌厲中有一種令人驚心的偏執,現在卻沒有了,只顯得純冽,如冰透的烈酒。
在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洛平瀾是驚訝的,可是這驚訝也不太大。
千種緣由,萬般因果,不過,師徒二字。
雙文律將刻好陣法的竹片交給洛平瀾。這是替換赤砂海守陣陣心用的。
洛平瀾收好竹片,道:「既然師叔回來了,劍閣閣主不如就……」
「我不干。」還沒等洛平瀾說完,夏遺已經乾脆利落地拒絕了。
他本來就對劍閣閣主的位置沒什麼興趣,當初也是執心作祟,一定要成為劍閣中最優秀的弟子、把劍閣帶上巔峰,才爭了這個位置。
洛平瀾嘆氣。她也想卸了這個擔子。
雙文律看她那模樣就笑:「你指望他,不如指望岑瑞。」
洛平瀾此來還有一個消息:「師叔,您的不歸阜被人盯上了。不少魔修都開始去暗中試探。」
消息是何秋明傳回來的。夏遺之前去絕連巒時可沒遮掩自己的行跡。他之後一直沒回去,這群魔修們就開始猜他是不是被劍尊殺掉了。
夏遺編好竹椅,站起身冷哼一聲:「我去收拾他們!」
他不在乎不歸阜,那破地方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但這不代表那裡就可以由著他們放肆。
「等你修為穩固了再去,」雙文律道,「乾坤晉升,劍閣守定洲,南涼洲交給你來守。」
夏遺應下,忽然想起南涼洲的竹子又被他給砍了,一時有點氣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