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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再打寒顫,她感覺到溫暖。她沒看見之前發生了什麼,只在昏過去之前聽到幾個鬼怪的話,知道他們為了什麼東西和一個人打起來了。這就是那個人嗎?他殺了那些鬼怪嗎?
女孩舔了舔嘴唇,咽下一點雨水,用粉紅色的眼睛努力地看著,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她希冀問道:「你要和我睡覺嗎?」
朗擎雲的手顫了一下,艱澀道:「不。」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又堵住了。
女孩就著雨水搓了搓臉,把臉上的泥污搓掉:「我不醜。」
朗擎雲只覺得自己快要開始發抖了。
女孩又道:「我很便宜。我不要錢,給我些吃的就行。」
朗擎雲沒有說話,他開始翻自己的儲物袋。可是他早已經辟穀了,儲物袋裡沒有吃的。
女孩看不清,只覺他沉默著不說話,用發抖的聲音努力解釋:「我不會害人,我不招災。」
朗擎雲好不容易從儲物袋角落裡找到幾枚落灰的碎銀,急惶地塞到女孩手裡。之後他鬆開手,後退幾步,落荒而逃。
他做不了什麼。
女孩攥著碎銀,感覺到手被鬆開,立刻伸手想要去抓朗擎雲,但朗擎雲是以修士的飛遁之術離開的,他已經不在這片荒地中了。
白子在昏暗的陰雨里什麼都看不清,她一邊踉踉蹌蹌地往前跑,一邊恐懼地大聲呼喊道:「等等!等等!我不要錢,救救我!救救我!」
她沒跑多遠就摔倒了,在濕冷的草地里蜷縮著。
她要錢沒用,沒有人會和她交易。有次她偷偷靠近村子,找到一個小孩兒想換一點吃的,那小孩兒拿了她的銅錢,說是要回去給她拿吃的,結果卻叫來許多大人。
她差點兒就被那些人打死,要不是她拼命逃到黑樹林裡,那些人害怕沒敢進去,她那時候就死了。
她很餓,她快要死了。那些被渡進她體內的些微法力已經快要耗光了,她又開始感覺到冷,開始瑟瑟發抖。
「我不是災星,救救我……」她絕望地呢喃著,可是那個人並沒有回來。
她等了很久,忽然伸手從濕爛的泥土裡摳出草根塞進嘴裡,胡亂嚼一嚼就咽進肚子裡,粉紅色的眼睛裡漸漸流露出恨意。
妖魔鬼怪要殺她,人也要殺她。
那些神仙們會除掉要殺她的妖魔鬼怪,卻不管要殺她的人。
他們根本不是想要救她,沒有人真的想要救她!
第38章
宴廳內,貓臉老太太還在瞪著雙文律。她的怨恨造就了這雙邪性的眼睛。
「人。」雙文律平靜問道,「你為何一定認為我是人,又一定認為自己不是人?」
貓臉老太太沒聽懂。這劍修難不成是個妖怪化形嗎?她長著這樣一張臉難道是人嗎?
雙文律已繼續說了下去:「世有輪迴。」
這是所有修士都知曉的修行基礎,可卻並非所有修士都能夠理解這代表了什麼。
這世上存在輪迴。死亡並非終結,誕生並非初始。
他曾以人身修行,也曾以鬼身修行;曾做過做過天上的飛鳥、土中的蟲豸,也曾做過化妖的野獸;曾生在富貴王庭,也曾生得殘病貧苦;曾見過人吃圈養的豬羊,也曾見過老獸成精反吃了主家。
乾坤已經運轉了無數年,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曾投胎做過鳥獸魚蟲,每一個鳥獸魚蟲也都曾投胎做過人。
貓臉老太太看著雙文律的眼睛,她忽然懂了。
世有輪迴。她的孩子死後,也會有輪迴。他們投胎去了。他們投胎成了什麼呢?
貓臉老太太忽然低頭看向面前的圓鼎。她的小孩兒,會不會投胎成了人的小孩兒?
貓臉老太太忽然從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瞳孔迅速地放大縮小,死死盯著圓鼎。
「啊、啊……啊——啊!」她發瘋地嘶喊起來,用兩隻鋒利的爪子生生把一雙邪性的眼珠摳了出來,帶著滿臉淋漓的血,癲狂跑出了宴廳、跑出了長石老怪的領地,跑到不知哪裡去了。
哪怕她面前有萬萬盞命燈,只要其中有一盞是她孩兒的命燈,她就絕不敢從中熄滅任意一盞。可是她……可是她已經熄滅過多少盞了呀!
長石老怪仍然坐在主座沒有動彈。他看上去仍然很莊重威嚴,但他心中的畏怯卻越來越大。
這個劍修不需要請柬就來到了他的壽宴當中,沒有出過一劍卻已經死了四個妖魔鬼怪。他只說了幾句話,可這幾句話卻比劍更可怕,竟生生逼瘋了貓臉老太太!那又是什麼神通?!
不管那是什麼神通,長石老怪都不想嘗試,他不想再試探這個劍修了,也不想再考慮什麼維持威嚴、什麼謀劃血鏽刀了。他只想趕緊讓這個劍修離開,希望不要再繼續產生沒必要的衝突。
「閣下既然提到了輪迴,想必看我這一場壽宴,也算不了什麼。人吃牲畜、妖鬼吃人,不過都是這輪迴當中的運轉罷了。人吃牲畜如果沒有什麼罪過,那麼我們吃人也不應當有什麼罪過。更何況,」長石老怪慢慢道,「我們吃人,人也吃人。這世上被人吃掉的人,可比被我們吃掉的人多多了。」
雙文律此時,才又抬頭看了長石老怪一眼。
比起他能夠進入自己的地盤,長石老怪更畏懼他方才對貓臉老太太說的話。
長石老怪把那看做是一種詭異可怕的攻擊,可以讓貓臉老太太那樣邪性的妖物轉眼就發了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