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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擎雲下意識跟了上去。季姑娘徑直走進那間放著箱子的房間,打開鎖,從箱子底取出了那柄劍。她抽出劍,劍身倒映出她的眼睛,那雙溫柔安寧的眼睛裡正在生出一根根紅血絲。
她的憤怒變成了殺意。
朗擎雲不寒而慄。
血鏽刀並非黔驢技窮,它早已在這段時間裡用殺意浸透了季姑娘的心底,只等一個引子,就要爆發出來。他尋找到的希望是假的。
朗擎雲劈手想去奪季姑娘手中的劍,他的手像影子一樣穿了過去。
這是早已發生過的事,他那時並不存在,他只是一個夢中的看客。能看、能聽,卻無法改變。
季姑娘從來沒有練過武,也從來沒有拿過劍,但她持劍的姿勢極為標準,眼中的殺意凌厲可怕。她提著劍走出了房間。
她要去殺人!
朗擎雲眼只能睜睜地看著,他的目光悲傷又哀茫。
季姑娘已踏出房門。
一枚石子忽從廊後飛射而至。
季姑娘提劍橫劈,她的劍術熟練得好像已經練習過千百遍,精準地將石子劈成兩半。
但第二枚石子已經飛來。季姑娘又變招劈石,她的招式是對的,但她的身體跟不上速度。石子擊在她手臂麻筋上,使她無法自控地鬆開手。
劍掉在了地上。
年輕人從廊後走出來,他的臉色複雜而沉重。
第39章
他並沒有走遠,一直藏在宅院附近。
在又一次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殺意之後,他趕過來,正看見季姑娘提著劍。
季姑娘怔怔看著腳下的劍,她忽然用力掐住自己的右手,後退了一步,看著劍的目光滿是恐懼。
「我……我剛才,想要殺人……我想要殺人……」她發起抖來,幾乎站立不住。
「不是你的錯,是這柄劍的問題。」年輕人道,「對不起。」
他彎腰拾起地上的劍,說道:「我該走了。」
季姑娘一時沒有說話。她還沉浸在恐懼里。最令她恐懼的是,哪怕此時她沒有握著那柄劍,她心中還是續存著方才的感受。她很生氣,她想殺人!
這感受太清晰了,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現在心中是否仍然想要殺人。
「等等!」等季姑娘叫他的時候,年輕人已經到了走廊的盡頭,「這柄劍……你拿著這柄劍……你怎麼辦?」
年輕人的背影嵌在走廊盡頭的光影里。
「會有辦法的。」他消失在走廊盡頭。
……
朗擎雲醒來的時候,識海中的血浪已經平息了。他收回了牽著血鏽刀的韁繩。但他沒有辦法感到高興。
年輕人失敗了,季姑娘無法封鎖血鏽刀。
朗擎雲盤膝坐在血鏽刀前,他感受到自己心中有失落。他不該這樣。
血鏽刀能勾人心中殺念。季姑娘心中有殺念,這很正常。凡塵眾生一彈指三十二億百千念,沒有修行時,大多只能覺察到心中粗疏的念頭,很多細微的念頭一晃而過,連自己也意識不到。眾生輪迴已久,這世間又能找到幾個心中沒有殺念的生靈呢?
有殺念,就會被血鏽刀覺察、被它勾住、放大。
但年輕人的思路卻未必是錯。他和季姑娘都沒有修行,很難覺察到心中的細微念頭,他們都有殺念,卻都將血鏽刀抑制住了一段時間。
季姑娘能夠抑制,是因為她心中的殺念很弱,血鏽刀需要花費很久,才能將她的殺念積蓄到足以控制她的程度。
年輕人能夠抑制,是因為他在覺察到血鏽刀的問題之後,一直在以別的念頭壓制自己的殺念。他堅信血鏽刀是一柄會帶來災禍的魔兵,絕不肯讓它禍害人世。
季姑娘不是修士,不會覺察自己的念頭,但是朗擎雲可以。血鏽刀挖掘出他的一個殺念,他就可以覺察一個殺念,然後想辦法將它打滅。他要做的,只是在血鏽刀挖掘出他心中殺念的時候,不要被殺念所控。
他也可以像年輕人一樣,去用別的心念克制自己的殺念。他對家人、對這個世界、對春天的花冬天的雪……他對這一切的喜愛,都是他對抗殺念的武器。
朗擎雲清楚這很難。也許血鏽刀的道理是對的,這世上沒有一個眾生不殺,但那又如何?
他只是一個才開始修行沒多久的凡人,他不懂得世間是否有萬千大道,是否如蔡酥紅所說,也有一條殺伐之道。
他只清楚,自己並不喜歡這柄刀告訴他的殺,就像他不喜歡道種告訴他的無情一樣。
是人修道,還是道修人?
它們不是他要修的道。比起道種指給他的通天道、血鏽刀展示給他的力量,他更喜歡夢中的年輕人。
這很難,但他可以試一試。夢中沒有修行的年輕人沒有放棄,他又怎麼能輕易放棄?修行本身,不就是在不停地打磨心境嗎?
朗擎雲拔起血鏽刀,走出了暫且棲身的地窟。
……
大雨已經停了。即將入冬的風很硬,但天空也很晴朗。
同一片晴朗的天空下,被暴雨洗過的土路上出現了一群修士。
領頭的是五靈宗的鄭誠傑。「尋寶地圖」還沒有再一次標示出血鏽刀所在的位置。他們能夠找到這片荒野,靠得是另一條路子——卜算。
到了現在,幾乎已經沒有願意去卜算血鏽刀位置的修士了,這純粹是吃力不討好。鄭誠傑幾人也並非請人卜算得血鏽刀所在,就算他們找得到有能力而且還願意卜算的修士,也付不起價錢。他們請人卜算的是自己等人接下來一行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