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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語落到當時年紀還小的白木汐耳朵里只覺得遙遠蒼白,她自己的家庭關係融洽,很難想像出父母話語裡那樣冷硬的家庭是什麼樣的。而她真正第一次對沈柊的家庭關係有所認識的時候,是在沈柊高三那年的某個晚上。
那天沈柊本來是回自己家去了的,說是約好了要去就大學志願的問題回家商量一下。她走前沒多說,白木汐卻看出她的表情並不輕鬆。她那時候不知道內情,只當沈柊是對志願還有躊躇,於是很認真地安撫她,說去和爸爸媽媽好好商量吧,沒事的,我在家等你回來。
但不知怎麼的,或許是心有所感,白木汐那天晚上睡得不安穩,昏昏沉沉地突然就醒過來,她覺得自己聽到樓下有動靜,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裡,白木汐也不知哪兒來的膽子就下床往樓下走,走到樓梯下時看到蜷著靠坐在大門前的沈柊。
客廳沒開燈,只有從窗外隱約透進來的一點路燈的昏黃光澤,沈柊把臉埋在膝蓋里,白木汐慢慢靠近過去,像是怕嚇走了落下的鳥兒似的,她小小聲地喚本不該在這個夜晚出現在這裡的人的名字:『……沈柊?』
聽到她的聲音,沈柊動了動,卻沒抬頭。白木汐覺得朦朧,她那時腦子裡還是懵懵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沈柊會深夜突然回來,但沈柊蜷起來就只有小小一團,只是看著就顯得單薄又寂寞。
白木汐有點著急,又莫名覺得不能讓睡著的爸媽發現,就悄聲靠近過去:『怎麼坐在地上呀,會冷的——』
她這樣說著俯身過去的時候,沈柊突然抬手攬住了她的脖頸。白木汐被猝不及防地拽下去,她下意識抬起手把投進她懷裡的人攬住,猛地感覺到沈柊身上很冷,也不知道是在這裡坐了多久。
沈柊身體本來就沒多好,她覺得擔心,但懷裡的人卻只把臉埋在她脖頸間不肯出聲,在微微地抖。白木汐小心地抱好她,笨拙地輕輕拍她的頭和後背,這樣子不知過了多久,在她的眼睛熟悉了黑暗,可以看到一點輪廓的時候,沈柊才終於開口,向來清冷的聲音悶悶的又濕漉漉,她說:『我沒有哭。』
白木汐心裡一下子揪起來,懷裡人不規則的抖和肩頸處的濕冷都在昭顯著一個事實,她慢慢地順沈柊的背,心頭莫名的酸比話語更早湧上來,白木汐顫抖著回:『……嗯,是我在哭。』
安靜了一會兒,埋在她懷裡的沈柊試探著摸上她的臉,白木汐隱約看到一雙含著露水一樣的清亮眼睛,沈柊一寸寸摸得很認真,語氣是還沒脫出哽咽的纖弱綿軟,她說:『怎麼哭了呢。你哭什麼呀。』
白木汐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但她就是難過。她一下子哭的比沈柊還慘,反而是沈柊來安慰她,她抬手去幫沈柊擦眼淚的時候手抖得不成樣子,被沈柊笑著凶別亂動,白木汐帶著哭腔說讓我幫你擦嘛,沈柊也就隨她去,任由她笨拙地在夜色里把自己的眼淚抹掉,指尖比眼淚更熱些。
深夜了,她們倆就坐在門前,沈柊沒鬆開攬著她脖頸的手,被她半環在懷裡。沈柊破天荒第一次絮絮地說這麼多關於自己的事情,白木汐聽到她說她爸爸想要她去學金融,但她不想,她想去學表演,為什麼不可以呢,為什麼她的人生已經被定好了非要去走那條路不可呢。
白木汐剛剛止住眼淚,聽著又覺得鼻酸。沈柊說一句她就忍不住回一句,她說不是的,可以的,我相信你的。沈柊是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的,想學什麼都可以,你去學表演,想演什麼就演什麼,你是自由的,會有很多人愛你。
她說的顛三倒四亂七八糟,滿心都覺得委屈。這可是沈柊啊,為什麼要這麼對沈柊呢,月亮一樣漂亮溫柔的人,她多適合被愛包圍,當然應該被人毫不吝惜地給過愛去才配得上。而現在沈柊在夜裡流眼淚,如果她沒下樓來的話,是不是沈柊就獨自哭上一夜,然後轉天只當沒事發生一樣的閉口不提呢。
白木汐不記得那天折騰到多晚,也不知道那些話沈柊聽進去多少,總之最後還是沈柊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趕她去睡覺,她躺到床上的時候不肯放手,把沈柊也牽過來。時間很晚,哭得又累了,困意遲遲地湧上來,她迷迷糊糊地問沈柊,今天一起睡好不好,哭過之後好餓啊,明天早上吃麵包和煎蛋,我把我的煎蛋給你。
她說話的時候半隻腳已經踏進夢裡,但再睜開眼的時候沈柊真的就躺在她身邊,眼下哭過的紅還沒消去,卻睡得沉沉。白木汐發現自己不知怎麼的把人攬到了懷裡,想必是晚上睡覺的姿勢不安分。她醒了也不敢動,怕擾了沈柊的好夢,就虛虛環著,睜著眼睛想著沈柊怎麼瘦的伶仃,早上想辦法讓她多吃一點吧,麵包也分她一半。
那次是沈柊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卻不是最後一次。白木汐在那之後才發現她其實是個很容易掉眼淚的人,情感很豐沛,連看動物世界都會為裡面某一幕紅了眼睛,生理現象一樣的難以抑制。只是之前沈柊都礙著面子很注意不讓她發現,在這件事之後則像是破罐破摔一樣,不再在白木汐面前做隱藏。
白木汐其實見不得她掉眼淚,卻忍不住被嚴密冰層後只向她透出的那一線脆弱迷了眼似的,看的目眩神迷。
她那時還不知道,這不是件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控制大失敗,嗚噗(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