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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還留在這裡,誰也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唯有一尊腐朽的佛像,睜著它即便腐朽依舊慈悲的眼睛,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年輕僧人。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有風自窗口吹入,拂動了小和尚月白的僧袍。
曇心忽然睜開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中無悲無喜,仿若俯視世間的神佛。但這樣的錯覺也只是一瞬,隨著他眼睫輕眨,眼底的神性便褪去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重又染上了塵俗,成了那個平日故作嚴肅,但笑起來會露出兩個酒窩的小和尚。
小和尚伸手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撫了撫,眸中閃過些什麼。隨後他收回動作站起身來,又衝著面前的佛像合十一拜,說道:「多謝厚賜,不過小僧得先離開了。」
佛像自然沒有回應,依舊用那雙慈悲的眼睛看著他,看著他行禮,看著他離開。
曇心追著雲清樾她們離開的方向去了,不論如何佛光寺中發生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不能讓對方隻身涉險。而隨著他離開,寂靜的九層佛塔之上,原本雖然腐朽卻還好端端坐在佛龕上的佛像卻像是失去了最後的支撐,剎那間崩壞。
隨著「咔嚓」一聲,佛像的腦袋咕嚕嚕滾落佛龕。它一直滾到了窗前,仰面向上的眼睛恰好穿過窗口,能瞧見窗外一片晴空。
第160章 力挽狂瀾
曇心尋著蹤跡追來時,江陌和雲清樾已經將那些凶魂料理得差不多了。
無相眼看著自己費心煉製的法器毀了,也再沒了之前的平和。他掃了一眼在場僅存的二十幾隻凶魂,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手中佛印驀地一變。
雲清樾立刻感覺到了氣氛的轉變,掃一眼無相和凶魂,一拉白虎:「快走,這些凶魂要自爆了!」
能被無相看中收入佛珠的凶魂,修為顯然也不會太差,曾經見識過修士自爆元嬰江陌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跑得比師姐快,正想帶著師姐一起跑,可卻根本來不及了——就在雲清樾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場中剩餘的殘魂便齊齊揚天嘶吼,有刺目的紅光自它們身上綻放開來。
白虎眼見不好,也來不及跑了,索性一個前撲就將雲清樾壓在了身下。而就在她將雲清樾撲倒的下一瞬,二十幾個凶魂一齊自爆了,蓬勃的能量向著四周洶湧而去。
雲清樾能感覺到白虎巨大的身體顫了顫,心裡頓時一緊。
江陌默默咽下一口血,畢竟白虎的血可珍貴了,哪能亂吐?而且修真界奇奇怪怪的術法多了,她們此事面對的還是入了魔道的魔僧,她可不敢留下血跡,萬一對方以此施展邪術怎麼辦?
受傷的那一刻,江陌腦子裡亂糟糟的,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冒出來,連她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麼。直到感覺到師姐抓著自己皮毛的手緊了不少,她才驀地回神,從那種莫名其妙放空的情形中掙脫出來,並傳音安撫了一句:「師姐,我沒事。」
雲清樾聞言心裡先是一松,接著又是一緊——白虎肯定受傷了,否則不會傳音。而且就算白虎沒事,她們將要面對的也還有魔僧。之前那一番爭鬥,她們也不過是毀了她一串佛珠罷了!
想到這裡,雲清樾的手微微握緊,掌心是師尊給她保命用的劍符……
也就是在這時,曇心趕到了。
他在佛塔里耽擱了些時間,追出來時別說無相,就連雲清樾和白虎都已經尋不見蹤影了。那一人一虎之前急著追人,也沒發現被甩在後面的小和尚沒跟來,於是連點記號都不曾留下。於是曇心只好一邊找一邊追,能這麼快趕來,還多虧了凶魂自爆的動靜夠大。
不過尋著動靜趕來的曇心也說不上高興,他一眼就看到了凶魂自爆的後果——原本茂密的山林在這一刻被夷為了平地,周圍數十里就像是被細細犁過一遍,不僅寸草不生,連塊大些的石子都看不到。而爆炸中心的位置有個深坑,坑底有微弱的金光閃爍著熄滅了。
曇心看到這裡心中一突,來不及深究發生了何事,第一時間就趕到那深坑旁往下看去。結果就見一隻白虎趴在坑底,渾身是傷,連護體金光都不見了,仿佛奄奄一息。
他看得心下一急,正要下去看看情況,眼角餘光卻忽的瞥見了一角紅袍。
曇心驀地抬頭,頓時與紅衣僧人四目相對。
許是見到了曾經的同門,無相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怔忪,但旋即一雙眸子便冷了下來。他瞥了眼深坑,又看向曇心,略帶嘲諷的道:「怎麼,姍姍來遲,終於想著來救人了?」
曇心並不認識無相,卻被這一句話說得愧疚大起。說來那些魔修不論是衝著他來,還是衝著佛光寺去,其實都跟雲清樾和白虎沒關係。她們原只是路過而已,可偏偏每次出事都是她們頂在前面,而自己反倒姍姍來遲,怎麼看都有負於人。
「曇心師弟,別聽他胡言,與你無關。」雲清樾從白虎身下掙脫出來,一眼就瞧見白虎身上斑駁的傷勢,心疼之餘也不免說了句公道話。
和曇心同行是她自己的選擇,正道與魔修勢不兩立也是她自己的準則。曇心從來沒要求她做些什麼,她自然也無從指責對方如何。更何況就算她心中有所芥蒂,這話也絕不能是由無相說出口,魔僧可沒什麼好心,說這些不過是為了動搖曇心的佛心罷了。
曇心聽到她中氣十足的聲音,黑白分明的眼裡划過一絲驚喜,不過大敵當前他也警覺得沒有回頭。他警惕的目光落在無相身上:「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