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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退殿去了,慈禧立即猙獰面目露真容,朝李蓮英大吼大叫:「是誰給他送的消息,出的主意?」李蓮英哈著腰說:「皇太后聖明,誰還敢給他通消息出主意!」慈禧又吼又叫:「他和誰見過面?」李蓮英再哈著腰說:「皇太后正為國事擔憂,我怕您再生閒氣,沒敢稟報,他和珍妃見過三面。」慈禧不吼不叫了,而是牙根緊錯:「女人是禍水。果然珍妃幫他做夢!果然珍妃也想踩著腳步當皇太后!」
• 第七十一章揳個釘子
就在這時,李鴻章在上海和各國領事幾度周旋,和議大體已經有了眉目,又有奏電飛來:「形勢雖甚危急,京城雖甚難保,惟望兩宮仍留京城,巋然不動。」自然話里有音,這最後一句話恰是俄國沙皇提出的保證,保證簽訂的共同拒日密約依然有效,因而保證手握密約的慈禧仍然垂簾聽政,這話卻又不能白紙黑字落在電文上,只好以「巋然不動」示意。慈禧沒有從字面看到字後的學問,反倒拍了桌子:「李鴻章真是老朽了不成?洋夷進了京城,洋槍洋炮一響,我還能巋然不動!」她牙關一陣緊錯,發出了急促的召喚:「宣奕匡力立即進宮!」
慶親王奕匡力他擅長玩蛐蛐玩鳥,就靠金枝玉葉的血緣關係,他倒做了負責外交事務的總理衙門大臣,連他自己都說這是強打鴨子上架。不過今天緊急召見,又是要他鴨子上什麼架?他急步走來,匆匆忙忙行禮,慌慌張張地喊道:「臣奕匡力恭叩皇太后聖安?」
慈禧把李鴻章的奏電扔了過去:「你和李鴻章也算老搭檔了,都是和洋夷打交道的。你說他這份奏電是什麼意思?奕匡力還不如慈禧能耐,更是看不出隱在字後面的含義,登時回道:」李鴻章這是利用兩宮留守京城,好為他謀和討俏。這洋槍洋炮亂飛亂響,實在是危險了;再說皇上若是被洋夷撈到手中勢必亂上加亂!「慈禧唔了一聲:」依你之見呢?「奕匡力早有打算:」皇太后帶著皇上也捎著我們西行,留下爛攤子由李鴻章來收拾吧。「慈禧唔了一聲:」光靠他唱獨角戲?若是洋夷提出懲凶呢?「奕匡力也有打算:」留下榮祿,揳個釘子。「慈禧唔了一聲:」就揳一個釘子嗎?「奕匡力這才明白他也在劫難逃,趕忙擠著顫音:」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只是笨嘴拙舌。「
李鴻章終於從上海來到天津,久別了的天津竟然變成這個樣子,碼頭上不見清兵,更不見官員,只見一些士紳打著白旗列隊歡迎,他有些悵然!
李鴻章沒能回到他的直隸總督衙門,那裡被八國聯軍占用了。他進的是俄國兵站崗的另一處宅院,士紳們跟到這裡,放下白旗,一片歡騰。原來慈禧又有兩份電文等著他呢。一份是放權議和,另一份是加委奕匡力與榮祿為全權議和大臣。士紳連忙念過喜歌,不是「中堂簽約之後,不必獨自背黑鍋了」,就是「北方洋務運動有中堂坐鎮,又可絕處逢生了」。但李鴻章卻笑不出也道不出,那女人居然還放心他不下,綁一名奸人與一名庸人在他身邊,他有些憤然!
遺憾的是賀喜之音實在有限,接著便是一串壞消息砸來。當廣渠門被攻破那刻,慈禧就在榮祿護衛下逃出了紫禁城,復電中的「所言甚是」與「深為嘉許」純屬鬼話!慈禧儘管走得倉促,但還是下了毒手,她吩咐太監從冷宮中揪出珍妃,立逼著投井自盡,永絕後患了!光緒在城破消息傳來後,他就正房不住,改住廂房了;聽到腳步緊踏,他又從廂房躲到大樹後面,還用黑布蒙住,仿佛狗熊蹲在樹邊;但皇上變狗熊的戲法迅速被燈籠火把照破,被抓走了!
• 第七十二章「也給他鬧個四平八穩」
李鴻章匆匆來到北京,重又走進他那閉門思過多年的賢良寺的獨門小院。也算得上是特殊的特殊一景了,所有換穿了便服的官員都在這裡候著他呢。他們望著依然頭戴花翎身著朝服的李鴻章,發出了內心的歡呼:「中堂!」
李鴻章抱起羅圈揖,嘴上說著:「請了請了」,心裡卻是怪了怪了,怎麼不見奕匡力的影子?奕匡力的議和大臣的職位排在他之下,哪有二把手不來迎接一把手的?
從當天下午起,李鴻章就投到拜訪各國公使的奔波中,到一處談一處,一連兩天過去,奕匡力沒來,他也未去,倒是遮掩過去了。今天第三天了,談判就要響鑼了,兩位在京的議和大臣還未見面,又怎麼應付八國聯軍在談判桌上的攻勢!萬般無奈,李鴻章只有強咽苦水,召喚著隨員:「順轎,去慶王府!」隨員應了一聲,問帶什麼禮品。李鴻章的邪火竄了出來:「兵荒馬亂的年月還帶什麼禮品?什麼禮品也不帶!」
李鴻章穿戴齊整,剛剛走出小院,被聞訊趕來的幕僚迎住,攪著謀事的聲調:「中堂,您不是經常吩咐我們,在宦海中沉浮,隨波逐流的事未能豁免嗎?誰又能空著手進王爺府的大門!」李鴻章又躥出了邪火:「不送不送!兵荒馬亂的我又能送他什麼?」幕僚應了一聲,卻是接著再問:「不是皇太后有話,您那四平八穩的大紅包,款數不多卻是又吉祥又討俏嗎?不是皇太后還有話,夸您會做官嗎?」李鴻章又停了片刻,鬆口鬆口再鬆口:「官就是這樣做嗎?腐敗腐敗!咳,也給他鬧個四平八穩的大紅包吧。」
奕匡力拿著個王爺的架勢,不肯去見李鴻章,可心裡也著急,怎麼李鴻章還不來登門?怎麼他眼睛裡已經沒了我慶親王奕匡力?怎麼竟會弄成這樣的漢臣重過皇族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