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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朝霞,光緒與翁同龢進了頤和園,上了排雲殿,慈禧看了密約的文本,喜 上眉梢了;看著兩個人眉鎖雙峰,立即屏退左右,砸下一通酸腔辣調:「看樣兒, 你們一君一臣,一師一徒,八成是和我講理來的?那我先和你們講個理……打從我 撤了垂簾聽政,朝廷里議事越來越亂,敲鑼的自管敲鑼,吹號的自管吹號,還都恨 不得用舌頭壓死人。如今腐敗成風,朝野譁然。我看最大的腐敗就在上下左右不能 一致。還能一言定乾坤嗎……形勢所迫,當仁不讓,只好當機立斷,是我要李鴻章 明賀加冕暗訂密約,也好抵住倭夷再奪東北。皇上,我是為你,你怎麼倒委屈了!」
光緒也想說上幾句,只是說不出,光在磕碰牙齒了。翁同龢趕忙接過話來: 「皇太后聖明,若是皇上知道了,也許條約訂得稍好一些,李鴻章搞的儘是作揖的 外交……」
慈禧截住話說:「皇上一會兒主戰,一會兒主和,豈不把事都弄糟?好吧,這 批准密約的事就由你翁師傅來辦。不過這事絕對不能再透風……」
• 第四十八章乾清宮的哭聲
光緒從頤和園回到紫禁城,一臉鐵青,渾身汗水,心裡又堵成一塊。他病倒了, 氣不出啊!明擺著這氣是他那皇阿瑪給的,但在孝字當先的思想籠罩下,怒火卻向 李鴻章頭上燒去。一邊喝著湯藥一邊磕碰著牙關說:「李鴻章這人不能重用!」這 話說了不止一次,因為李鴻章從外國發回的電文,除英國政府因與俄國沙皇矛盾很 深,對塗上親俄色彩的李鴻章冷淡之外,其餘各國都是隆重接待,而且有的國家竟 然以元首之禮相待,還為他響了二十一聲禮炮。光緒豈止磕碰牙關,而且拍了桌子 :「他這不是把朕的風光都沾去了嗎?如果洋夷心裡沒有皇上,只有李鴻章,那還 了得!」
在海外整整週遊了半年,李鴻章回到了天津。稍息數日,這就浮著一臉春風, 得意洋洋地進了京城。他當然得意了,先有俄國的密約到手,後有各國的隆重接待, 不都是他的以夷制夷的策略的體現嗎?朝廷可以暫安一時了,可以變法維新了,他 也可以回到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衙門了,他急於抓到手的就是這個位置,他的所 有洋務都是坐在這個位置上抓起來的。但在賢良寺住下來,第一個傳到他耳朵里的 消息竟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王文詔忽然被提升到北京,任戶部尚書,那關係重 大、權勢最重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卻給了榮祿。榮祿謀這職位可不是一年半載的 了。可怎麼能給了他呢?這事離奇?這事不妙?這事也和皇上變法維新的想法不搭 調!
又是一場風雨來臨,李鴻章趕忙做了應難的準備,但即使做了準備,李鴻章也 沒料到他在乾清宮裡受到的竟是這樣的難堪!當他奏過與各國首腦會晤情況之後, 光緒竟是一句話沒說,一點好顏色沒給,這就把甲午戰爭慘敗的罪過全都朝李鴻章 砸來:「朝鮮平亂,你中了日方誘兵之計!」「甲午之戰,你怎麼用了葉志超這無 用的奴才!」「整個戰局部署招招架架,指揮無方!」「北洋水師完全是被動應戰, 特別是後來隱匿威海衛港內,為什麼不敢一拼!」「把海軍經費挪來修頤和園,你 也難辭其咎!」「淮軍松松垮垮,銳氣全失,都是統帥不力!」「去日本議和,你 全無唇槍舌劍的鋒利,竟把寶島台灣輕易割給倭夷了。朕一直心裡有愧啊!台灣義 民一直到現在還在苦鬥啊!」光緒氣不打一處來,他竟哭出了聲。
連皇上都哭了,這還了得。李鴻章趕忙跪地謝罪:「甲午一戰使我朝蒙此奇恥 大辱,臣自然是第一大罪人。痛定思痛,只有抓住這暫安一時的機會,奮發圖強, 變法維新,以振國威,以雪國恥。臣願以功贖罪,將洋務搞了上去,以迎這三千年 來未有之大變局。」說著說著也委屈得不行,竟也哭出了聲。
• 第四十九章狹路相逢
妙計巧安排的慈禧,自然料定李鴻章必來為那兩盤點心謝恩,早已在便殿裡坐 等了。這回格外禮遇,免了參拜大禮。賜座賜茶之後,拿腔拿調地說:「李鴻章啊, 皇上在乾清宮唱了一出《龍顏大怒》,你受了委屈。哼,追究甲午之戰的責任,他 這做皇上的正是黑榜第一人!哼,主戰喊得最凶的是他,主和叫得最慘的還是他! 哼,前門樓子有多高?他都沒見過!」李鴻章面對私房話,極力拉開點距離:「皇 太后聖明,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也無不是之君王,臣自當受責,護住朝廷。」慈禧 反倒沉下臉色:「你倒是對皇上忠心耿耿。」李鴻章趕忙追上一句:「臣對皇太后 也忠心耿耿。」慈禧反問一句:「你又怎麼對我忠心耿耿?」李鴻章也就反問幾句 :「面對內憂外患,皇太后老成持重,委曲求全,臣能遵旨辦事,事事有成,還不 夠忠心耿耿了嗎?」慈禧鬆開了臉色:「你可真能說,還送我『老成持重』一塊牌, 『委曲求全』一塊匾!那你說說,皇上變法維新變得這樣邪興,就差把腦後的辮子 也剪下來了,我又怎麼老成持重,又怎麼委曲求全?」李鴻章只好摻和著說:「在 列強瓜食之下,依臣之見,不變法是不行的,但變法就要穩穩噹噹,就要老成持重, 就要委曲求全。」慈禧可會咬文嚼字:「你可真能兩摻和!我倒是怎麼老成持重, 又怎麼委曲求全,你說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