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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經方自然是唯唯而退,但心裡有話,這舞文弄墨能降得住誰?這拐彎抹角又 能換來什麼轉機?四個小時的時光已經又砍去了一半,只能硬著頭皮去見這位日本 外相了。陸奧宗光就不變臉嗎?
然而奇蹟出現了,陸奧宗光看了復文,雖然板著一張冷臉,還是緊眨眼皮: 「誰的手筆?當真令尊大人一隻眼寫下的有!」
• 第四十章蠻不講理
陸奧宗光板著個冷麵孔,頂走李經方,在首相耳邊嘀嘀咕咕:「李鴻章的復文 大大的火辣,大大的據理力爭!」伊藤博文對著復文一通推敲,卻是冷笑連聲: 「清王朝大大腐敗。腐敗在於貪污,在於昏庸,也在於舞文弄墨,一個假話連篇, 塗抹自己的有!」又是讚嘆又是點首。但陸奧宗光卻有點兒心虛:「李鴻章雖然也 在塗抹自己,但他的復文傳揚開去,對日本帝國的形象大大的不利!批駁他的復文 大大的困難!」伊藤博文對著復文又一通推敲,又是冷笑連聲:「李鴻章舞文弄墨 厲害的沒有,日本帝國的形象是戰艦和大炮組成的有。」又是點首又是讚嘆。但陸 奧宗光還是心虛:「李鴻章的復文,怎樣答覆才能義正辭嚴?如果再次寫來復文又 將怎樣頂走?」伊藤博文索性撕開臉面,凶喊惡叫:「你就向李鴻章明說,我們就 是蠻不講理,就是以武力征服。他的復文舞文弄墨答覆的沒有!」儘管說得又鋼又 鐵,但伊藤博文也還是向隨員投了一眼。他也不摸李鴻章舞文弄墨的底呢!
伊藤博文的隨員灰耗子似的向郵局奔去。和李鴻章的隨員不同的是,他進的不 是前門而是後門,將清王朝電文拿到手。使伊藤博文吃驚的是這次和上次一樣,隨 員又是空手而歸。伊藤博文有些失望也有些茫然,但最終卻是兩眼放亮,一大發現 呢:「李鴻章空手做文章的有!李鴻章利用之乎者也拖時間的有!李鴻章在遮掩清 王朝的議論紛紛並無答覆的有!」他大笑連聲了。
大笑連聲的結果是一份措辭更加強硬蠻橫的照會,像炮彈一樣向李鴻章炸來: 「貴大臣應知由於戰爭之結果自不能與通常情況下談判某事件並論。」又像利劍一 樣向李鴻章刺來:「貴大臣以戰敗國之處境,只能對和約之全文或某一條款做是與 否之答覆,無據理力爭之餘地。」還像木棒一樣迎頭砸來:「貴大臣必須理解大日 本帝國以戰勝國之勢,已占領之地可以得之,未占領之地亦可以得之。弱肉強食乃 世界公認之理。」
氣得李鴻章將照會摔在地上,破口大罵:「賊他娘!」但罵了之後又怎樣呢? 還是由幕僚拾了起來,勸解著說:「中堂息怒,有道是『水來土屯,兵來將擋。』 沉著應付吧。您不是有一針見血之言,我們面臨的是『三千年來未有之大變局』嗎?」 李鴻章猛然一驚,向幕僚抱拳謝道:「我忍辱負重而來,來了就要受氣,戰敗之國 嘛!既然明知受氣,是乞和而來,又何必氣成這樣,氣壞了身子豈不反而誤了大事! 都怪我涵養工夫不夠,多虧你們點撥。」隨後吩咐跟班的筆墨伺候。照會不是說 「無據理力爭之餘地」嗎?對不起,李鴻章偏偏還要舞文弄墨一番,還要講理,還 要拖上一拖。
• 第四十一章面臨絕境
李鴻章又一篇批駁文章從筆下誕生了,向日方要求商改和約條款。就割地一項 提出:「按歐洲讓地之向例,險要之地雖為敵國兵力所據,仍須讓還。旅順口、大 連灣乃北京渤海最要門戶,應照例,讓還中國。」就賠款一項提出:「此次兵端並 非中國先開,亦未侵占日本土地,論理不應認賠兵費,即使賠費亦應在中國認明朝 鮮自主之日止。」
陸奧宗光拿著這份復文再去見伊藤博文,已不是低聲傾訴,而是大聲讚嘆了: 「李鴻章文筆大大鋒利,再次據理力爭的有!」伊藤博文看過第二份復文,拍了拍 口袋:「我這裡有清王朝的復電破譯本,已是點給李鴻章了,『敵願太奢未能盡拒 』,要他『何處萬難不允,直抒己見』呢。他卻又一次舞文弄墨,搪塞的有!」陸 奧宗光做出剖析:「李鴻章很可憐了,他爭一分是一分,少一點是一點。」伊藤博 文又喊又叫:「爭的沒有,少的也沒有,李鴻章必須在和約文本前面低頭俯首,簽 字畫押。」陸奧宗光又做出推斷:「明知復文批駁不起作用,但他仍然舞文弄墨下 去,李鴻章還押著一寶,三國干涉的有!」伊藤博文仿佛被戳痛了,他最擔心的也 是這一點呢,越發喊叫得凶:「必須再逼李鴻章一逼的有!」
怎麼個逼法?伊藤博文找來了李經方,不但變臉變色,還指鼻指眼地說:「李 大人和你應該明白,兩國之間的現在形勢是:日本戰勝國大大的;中國戰敗國小小 的。由於你們請和,我們應允,這才和談的有。」李經方調動著「應付」的手段說 :「誠然誠然,是我們請和。但貴方竟然應允,理應坐下來各抒己見,反覆協商。」 伊藤博文大聲喊喝:「李大人和你應該明白,和談如果破裂,我立即下令待命的六 十艘海船,繼續渡海進攻的有!攻下北京城,把你們的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統統木 籠款待的有!」李經方又調動著「以不變應萬變」的策略說:「這話言重了,我們 還是坐下來商量,不然又怎麼稱之為和約呢?」伊藤博文偏偏站了起來,已經不是 喊喝而是恫嚇了:「談判如果一旦破裂,貴全權大臣及其隨員能否安然離開此地, 能否安然回歸北京,我就很難保證的有!」李經方學來的招數全都用盡,被這話嚇 得接不上話茬來了。本來他還揣著他父親的又一篇文章《商改和約節略》呢,連拿 都沒敢拿出,就敗下陣來:「我,我這就回去稟告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