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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送他一個殘花敗柳的妻。
聯姻?
可笑。
無人在意她,她何必守著世家的貞廉?她的貞潔,她自個說了算!
「幼幼……」
她用最深情的口吻喊道。
小道長心入紅塵,道心崩碎,受不得她引誘,舌尖探入綿綿春色。
從前她只修道,如今身心虔誠仰望她的姑娘。
這座寂靜安逸的廣屋,一度成為兩人的世外桃源,崔玥瞞著家人常來私宅與人相會,隱瞞得再好,終有敗露的一天。
好在敗露的前一日,景幼與她辭別,懷著繾綣難捨的心踏上前往師門的還俗路。
找不到『姦夫』,崔玥挨了爹爹一巴掌,而身在不周山的景幼,迎來師父失望痛悔的嘆息。
「孽徒景幼,甘願受罰,只求恩師允我還俗。」
下了趟山,她仿佛變了一個人,眉眼的溫順平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對紅塵的無限嚮往。
「幼幼,是何人迷惑了你?」
「是孽徒……孽徒道心難守,自願入那迷途,怪不得旁人。」
「你想好了?」
「心意已決!」
「不後悔?」
「百死不悔!」
不周山山主身在玉座眉目悲憫地看著他引以為傲的首席大弟子,恍惚看到她之後枯寂心死的幾十年:「為師原想著,待你下山歷練功德圓滿,便賜你道號,傳你道衣……如今,罷了。」
「師父……」景幼愧不能當,俯身一直叩首。
「首席不可還俗,若執意,當上澄心台受戒鞭三百下,再往悟道崖受百日磋磨,受刑法仍不悔,則廢去修為,逐出門牆……幼幼,你要想清楚了。」
「徒兒有負師門栽培,甘願……甘願受罰!」
道鍾長鳴三十三下,戒鞭揚起揮落,不周山首席大弟子鮮血淋漓下澄心台,而後上悟道崖,百日不悔,十幾年修為盡喪。
師門有史以來天賦最佳的弟子背著一身傷痕入凡塵。
「山主……」
老道闔上眼:「她會回來的。」
……
崔玥嫁人了。
所嫁之人乃洛陽首屈一指的才俊。
喜轎抬進桃家門,人人艷羨桃禛娶了個才貌雙絕的妻子。
桃禛自己也這樣覺得。
儘管他並不愛她。
但妻子如佩戴腰間的美飾,愛與不愛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娶崔家嫡長女是爹爹和祖父的意志。
這意志他不能違。
年少有傲骨,但年少不能解決一切。
新婚夜,崔玥狠狠在他自以為是的尊嚴體面上扎了一刀。
她用糟踐自己的方式反抗這糟心的命運,此乃醜聞,桃禛打碎牙往肚子裡咽,和她相安無事地做起表面夫妻。
洛陽城太大了。
不周山距離洛陽太遠了。
失去修為一身病骨的景幼回到昔日與愛人恩愛之所,人去樓空,這宅院也易了主。
「住在這裡的人呢?」
那人古怪瞥她,似乎是看她窮酸落魄病懨懨地沒多少天好活,笑了笑,揚長而去。
她捧著崔玥的畫像走遍洛陽的大街小巷,皇天不負有心人,有貴婦通過畫像認出她的愛人。
那貴婦看她同為女子,態度溫和,語氣不改疑惑:「這不是桃夫人麼?畫像你哪來的?」
「桃夫人?不,您肯定是認錯了,這是我的愛侶。」
聽到「愛侶」二字,貴婦仔細打量她,倏爾面色頓變。
她與崔玥交情還算好,同是世家出身最能理解婚嫁不由人的苦衷,拉著景幼到角落,寒聲囑咐:「以後不能這麼喊了,這就是桃夫人,一月前嫁入桃府,怎會是你的愛侶?你是要害死她麼?」
真相無異于晴天霹靂,景幼不眠不休不顧病情趕來洛陽,還是來晚了。
「她是、桃夫人?」
貴婦看她一副失魂的模樣,慨嘆道:「她才情當世第一,人們為表敬重,更多時喊她崔夫人。」
「她姓崔?」
「是啊,頂頂有名望的世家大族。」
景幼奪回崔玥的畫像,目色如火,亦如一眼望不見底的深潭:「你說的一個字我都不會信!這就是我的女人,你休要詆毀她!」
「欸?」
貴婦眼睜睜看她跑開,心事落了一地,喃喃道:「不信的話,你自己去看啊。人家和你玩玩,偏你自己當了真。」
她嘆了嘆,掩好一臉落寞。
笑痴情兒女,又一個小傻子哦。:,,。
第77章 脆弱滿身
「夫人?夫人?」
冷冷清清的梅山,崔玥睜開醉意迷離的眼,隱隱約約瞧見她笨拙愛吃醋的小道長,眼淚唰地淌下來:「幼幼,幼幼你終於肯見我了……」
她抓著她道袍不放:「幼幼,我不該那樣對你,我不該,不該……」
一壺酒她祭奠亡人,另外一壺被喝得滴水不剩,崔玥醉得深,哀求的聲音愈發低弱,直到低不可聞。
道貞凝眉看她良久。
「夫人?」
崔玥醉得不省人事。
山風陣陣,盪起薄薄的冷,風吹過她的發,也吹過她淌著淚痕的臉。
二十多年過去,人還是這人,美得教人心折,那點傷人的鋒芒和軟下來,脆弱滿身。
道貞慢慢抱起她,抱著她走出空蕩蕩的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