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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惱極了她,也該恨極了她,到此時竟還惦記她的安危。
直到又一個雨夜,崔玥披著黑色的斗篷而來,進門看見她,空寂無波的眼睛驀的有了一抹光亮:「你瞧著好多了。」
景幼不見她十二天八個時辰半刻鐘,這會見了她,看出她進門前心情並不好,話到嘴邊,想問,沒資格問。
於是開始和自己慪氣。
任憑崔玥想法子哄她都不展露半點笑顏。
崔玥破除萬難尋來,失落落黯然而走,走前望她一眼,深覺她身子單薄,想了想,又留下多一倍的銀錢,囑咐好心的大娘日常多熬些補湯。
她就是這樣的人,想對一個人好,是好到面面俱到。
她走後大娘笑呵呵在景幼耳邊誇讚這位夫人多麼多麼好。
然而景幼想到她的壞,閉眼不言。
崔玥花了大價錢用無數靈丹妙藥養好小道長衰敗的身子,這次她典當了一些首飾,抱著一袋銀子去白水巷。
大娘見了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主心骨:「夫人,夫人你總算來了!」
「大娘,出何事了?」
「是我對不住夫人,午覺睡醒才發現住在這間房的人離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
「她走了?」
「是、是啊,夫人待她那般好,她、她怎麼就狠心走了呢?」她囉囉嗦嗦好一通,適才發現眼前的貴人臉色不妥,擔心道:「夫人?」
崔玥指尖扶著前額:「我無事……」
景幼人間蒸發,沒多久,崔玥缺席文壇上的一場重要盛會,人們這才曉得崔夫人病了。
少有人知道崔夫人的病是心病。
不斷有女醫登桃家的門,而身為丈夫的桃禛,隔三差五流連煙花之地,與那些世家子弟吟風頌月。
沒幾日,行夜路的桃公子被人敲了悶棍,這事說出來太丟人,他忍氣吞聲不教人外傳,一門心思想找到下手之人。
又兩日,桃禛與外室床榻廝混時,門扇忽然被一塊石頭砸中,乍然來得聲響驚得裡面的一對男女沒了尋歡作樂的心情。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養好身體的景幼彎腰爬出狗洞,不敢相信她的阿玥託付給如此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男人。
這樣的人,憑什麼能夠霸占她的阿玥?!
不甘、不忿、不平沖盪著她的心,也是這一天,人生際遇遭逢巨變的景幼,在最脆弱迷茫的時機,生出那做壞事、做壞人的心。
既然只有壞人才能得到她想要的,她為何一定要做個好人?
「公子,門外來了一個年輕道長,說是能醫治好夫人。」
桃禛正是心煩,聞言揮揮手:「把人請進來。」
他可以不愛崔玥,但崔玥得活著在這後院好好當他名義上的正妻。
穿著舊道袍的景幼被請進高門大院,桃禛親自接見她,景幼看著滿園的錦繡,再去看衣冠楚楚的桃公子,面上一副高人作派。
「道長,這邊請。」
她這張臉生得格外唬人,年輕,卻莫名的教人見之生喜,聖潔光輝的意味太過端正,身板挺得直,笑起來帶了點旁人看不懂的高深莫測。
不是道長的景幼手持拂塵扮演起受人敬重的出家人,唬得桃禛不敢輕慢。
「公子可以止步了。」
她看向桃禛。
桃禛一時竟也沒發覺不對,只考慮到他與他那髮妻相看兩相厭,崔玥病重,在這節骨眼還是不刺激她的好。
他退出去,由著婢子領著道長進門。
一入內室,冷香撲鼻。
侍候在崔玥床側的婢子扭頭見到來人,忍著驚訝咽下到嘴邊的詢問,穿上這身道袍,她隱約發現眼前人和先前所見的不一樣了。
是相貌嗎?
不,變化最大的,是氣質。
「你們先下去。」
婢子們面面相覷。
門掩好,景幼停頓半晌,終於邁開步子。
床帳撩開,躺在床榻的人病得果然厲害,臉上的肉少了很多,愈發襯得身骨單薄,崔玥睜開眼,朦朦朧朧看見這些時日日夜念想的人,唇微張:「小道長……」
景幼坐在她床沿,不說一句話地看她。
「是你嗎,小——」
俯身而落的吻堵住她之後要說的話,景幼思之如狂地吻她,相思深處,更有一股無處發泄的火氣,催著她去掠奪。
微微乾燥的唇被吻得漫著一層水光,欲。色迷離,冷意盡消,這樣的崔玥才是景幼熟悉的崔玥,是那個雨夜奪她心,害得她顛倒紅塵,念念不忘的女人。
「我查過了,世家好多貴婦私下都養著情人,那桃禛在外花天酒地,不是良配。他們都可以有情人,你也可以有,我要做你的情人。」
「什、麼?」
景幼紅著眼認真道:「我不做好人了,做好人就要失去你,我要做壞人,做天下頂頂壞的壞人!」
……
心藥歸來,心病即醫。
崔夫人病身好得很快。
病一好,身邊常常跟著一位年輕貌美的道人。
人們曉得是這道人藥到病除救了瀕死的崔玥,卻不知崔玥每每面對景幼,總懷愧疚。
她想要報復世家,報復桃禛,選擇了最笨了法子,沒傷著想傷的人,獨獨害了最無辜的景幼。
她或許明白過來,唯有在意她的才會被她所傷,此時此刻,她不願繼續傷害純真良善的小道長,但景幼已入執迷,已經不想再做心中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