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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諶見過她年少沉著的一面,知道她這人內里不凡,這會不免笑道:「你巴巴地跑來見朕,怎麼也不多說一句話?可是有心事?」
「確是有心事。」陸漾抬起頭:「姐夫。」
「你喊朕什麼?」
「姐夫呀。」
經她一提醒,李諶這才想起明年三月他要立新後了。
一句「姐夫」拉近兩人的關係,同樣拉近皇家與陸家的關係,既是親戚,還是盟友,也就是自己人。
他聲色愈發緩和,乾脆擺出姐夫的派頭,坐姿都隨意許多:「有何心事說來聽聽?天大的難題,姐夫幫你辦了。」
陸漾一臉惆悵:「怕是不好辦。」
「怎麼不好辦?朕是皇帝,你說來聽聽。」
陸小少主慢悠悠嘆氣:「還不是那些個世家,欠債不還,總仗著門第高,不把我這商戶放在眼裡,前段日子祖母給桃家送了一份見面禮,桃家也真是會做事,有人送禮,起碼得給回禮罷?」
她兩手一攤:「別說回禮了,我連個芝麻粒都沒收到。我是商戶他瞧不起我,我是陛下小姨子了,他還瞧不起我,虧世人稱我陸家為財神,恐怕在這些世家看來,財神,也是賤籍罷。」
她這話無疑戳中李諶的心結。
世家桀驁,常以出身、血統論高低,氏族譜上李氏皇族都得屈居幾家幾姓之後,世家連財神都瞧不起,背地裡是怎麼議論他的?
他笑笑:「你怕不是看上人家女兒了,無事獻殷勤。人家會給你好臉色才怪。」
陸漾一臉不解,黑白分明的眼睛閃爍著明媚純真:「欠債總要還錢,這是自古顛撲不破的道理,陛下為臣民做了表率,莫非他們就不是陛下的臣,陛下的民?
「言而有信,有借有還,此乃聖人都崇尚的美德,他們言行高傲,為何做人的道理竟不顧了?」
她肩背垮下來,開始和李諶哭訴討債
的不易。說到動容處,李諶聽著心坎都酸澀難受。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祖宗為他留下一筆的巨債,陸家這對祖孫某種程度卻是為家財所累,為不招來惡人強辱,只能挺起腰杆,奮力向上。
「都不容易。」
陸漾感嘆:「是啊。」
李諶看不過世家欺負人,也樂得陸家與世家撕破臉,挑事道:「阿漾以為呢?姐夫能幫你什麼?」
「姐夫是皇帝,幫我寫幾個字就行了。」
「就幾個字?」
陸漾眉開眼笑,一臉乖巧:「幾個字,也能嚇死他們。」
她這話李諶愛聽。
「那要寫什麼字呢?」
「姐夫,就寫……」
御前大監好奇聽了一耳朵,聽完嘴角一抽,對這位陸地財神有了全新認知。
「多謝姐夫!」
陸漾歡歡喜喜告退,李諶坐在御座握著筆桿哭笑不得,問大監:「她是不是在坑朕?」
大監哪敢實話實話,忙搖頭:「奴看陸少主一片赤誠,沒多少心眼。」
「沒多少心眼?」李諶被他逗笑:「沒多少心眼小小年紀做得了陸地財神?能在海外諸國混得如魚得水?她呀,是看著乖,人精著呢。」
就沖他寫下的那八個字,這位帝王已經預想到之後的情景,心裡的小人兒不厚道地瘋狂搖旗吶喊:
打起來!打起來!!。
「來人!」
「少主。」
「帝王墨寶,裱起來,我有大用。」
知是「帝王墨寶」,底下人不敢大意,用了最好的手藝、最快的時間,將精裝後的兩幅字送到陸漾眼前。
她滿意一笑:「好。」
陸盡歡左右手互博,黑白棋子啪嗒啪嗒往棋盤放:「果然要當母親的人了,不一樣了,尋常我見你和別人紅臉吵架都為難,這會子抄家滅戶的聲勢都給抬出來。
「別忘了,你妻兒還在桃家,桃大小姐想要嫁給你,你先瞅瞅她那個爹,脾氣又臭又硬,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桃家主那一關可不好過。」
「無礙。」陸漾漫不經心擼貓:「我也不是好惹的。」
盡歡詫異看她:「不錯,不錯,這話說得好。」
她扭頭吩咐婢女端來酒盞,盞中倒滿佳釀:「來,咱們干一杯,當是阿姐為你壯壯膽。」
陸漾一飲而盡。
酒水沿著她俏麗的下頜浸濕衣領,清透的酒液和精細的料子貼在白皙的肌膚,著實顯出女色的好來。
「來,再喝一杯。」
盡歡熱情地為她倒酒。
陸小少主十二歲起出海與番邦人做生意,海外酒水比周人釀製的要烈,練出她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幾盞酒下肚,她唇瓣潤澤,盡歡灌酒的先受不住,三分醉七分醒。
橘貓搖搖晃晃跳到木桌舔酒喝,踉蹌走兩步,啪嘰,睡成一隻染了色的乳豬。
「扶我阿姐回房安歇。」
婢子一左一右扶著盡歡起來,盡歡嘴裡嘟囔著:「我沒醉……」
嘟囔聲漸遠,桌前只剩下陸漾一人執酒盞若有所思。
「阿乖。」
「祖母?」她迎上前。
「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陸漾扶祖母坐下,撈過趴在桌子睡姿豪放的胖橘,纖長的手指拂過貓兒毛茸茸的尾巴,她眸子亮起光彩,當著祖母的面微微羞澀:「在想和鳶姐姐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