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這還是夫人二十多年來頭回和老夫人『搶』女兒,寒蟬恨不得大小姐天天住在焚琴院享受親娘疼愛,得了吩咐頭也不回地往老夫人院裡去。
冷月秋風,崔玥解開身上的披風,桃鳶紅著眼看她。
「阿娘……」
「都說教你認命了,何必觸怒他?」
「我不想認命。」
崔玥拉著她背對隨時可能會過人的院門,三指按在桃鳶腕子內側,平靜的眉眼透著不多見的凝重。
「阿娘?」
「娘問你,你月事多久沒來了?」
桃鳶初時不解,迎上阿娘認真沉凝的眸色,脊背倏地一僵,眼帘緩慢低垂,手無意識拂過尚且平坦的肚腹,呢喃輕語:「怎會……」
第19章 不是孽種
焚琴院,下人們退下去,一室安寧。
紫金爐里燃著靜氣安神的香片,趕在平日,崔玥尤喜聞這令人想起涼秋冷冬的清味。
今夜破了例。
她眉眼凝著若有若無的躁,很不耐煩:「你說是名女郎,一個女郎,能在你這埋下種兒?」
身為清河崔氏才貌雙絕的嫡長女,桃鳶不明白娘親對著她為何總不愛說好話,非要將話說得難聽。
她沉下心來:「阿娘信或不信,事實就是如此,除了她,我沒和任何人有過。」
「一個女郎,一個女郎……」
崔玥再是毒舌也得為兒女計,她停下步子,轉身道:「這孩子,你不能要。」
桃鳶不說話。
「你該知道有孩子和沒孩子的區別。你帶著別人的骨肉嫁到鄭家,鄭家人會怎麼看你?天下人又該如何議論你?
「倘你生了嫡子,一個外姓子,一個鄭家子,你要他們怎麼共處?留著這孽種,就是留著心尖一根刺,既然是刺,不如趁早拔掉!」
「她不是孽種。」
燭光照在桃鳶瓷白細膩的肌膚,她迎著阿娘詫異的目光,紅唇慢啟,眸色沁著倔強純然:「既然托生在我肚子裡,又怎會是孽種?」
「不是孽種是什麼?留下來,你能給她什麼?私生子的名分?還是奸生子的『美名』?生下她來,你要對她負多大的責任,你想過沒有?世人的冷眼,親友的唾棄,你能承受嗎?你承受的起嗎?」
崔玥為人處世的道理掰開了揉碎了和她講明,期望傻女兒醒悟。
桃鳶低下頭,不想聽。
「鳶兒。」
崔玥緩和聲色:「不舍,難得。這是個生下來終生擺脫不掉的累贅,你要想清楚。」
「女兒也是阿娘的累贅嗎?」
「……」
桃鳶笑笑:「我是阿娘的累贅,阿娘仍然選擇生下我,說起來,沒阿娘提醒我還不知這孩子藏在我肚子快兩月。
「她不是奸生子,頂多算私生。她的出身沒那麼難堪,是我遭了算計,也是我求著那位小女郎幫我,你情,我願,只是沒想到會弄出孩子。
「她悄悄來到我身邊,是與我有緣,她托生在我這,我竟要害她麼?」
半個時辰的談話,崔玥累了,她沉沉注視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女,神情不禁恍惚。
她這女兒,在娘胎里沒養好,生下來小小一團還以為養不活,婆子們都說餵母乳養出來的孩子壯,於是她願意妥協。
毓兒是她的嫡子,落地後都是吃乳娘的奶,唯一的小女兒卻對她的『存糧』冷冷淡淡,整日餓了哭,抱不舒服哭,睡不香了還是哭。
她脾氣剛硬,生被小傢伙磨得一退再退。
好多時候也偷偷納悶,哪有嬰孩不愛喝親娘奶水的?
崔玥氣得想揍人。
最後使了好多法子,效果一般。
是婢子提醒她,興許她家甜果果是很嬌氣敏感的小孩,要大人哄著才肯吃,藉此暗暗提醒她,以後餵孩子不能再虎著一張臉。
這孩子,活生生來討債的。
嬌氣挑剔的奶娃娃埋在崔玥久遠的記憶。
燭光搖曳,她清醒過來,驚覺長大後的女兒變化太大了。
冷冷清清的性兒,給身邊婢子起名用的都是「寒蟬」「堆雪」之類。
像她,又不像她。
像了她的執拗,比她更多出好多孤勇。
念頭至此,崔玥笑出聲。
「好,想生下來,那就生下來。」
「阿娘?」
「我累了,睡罷。」
這晚桃鳶歇在阿娘所住的焚琴院。
四更天,她睜開眼:她也要為人母親了。
奇妙惑然的感受擊中她,桃鳶不敢翻身,怕驚動肚子裡的孩子。
想到這她忽然莞爾,笑自己這心到底是怎麼長的?
換了其他女子未婚先孕,這是天大的醜事,京都放蕩的貴女都不敢在婚前弄出孩子,縱是不小心懷了,也會偷偷打掉。
她理解阿娘的反對。
想了一會,也懂了她反對之後的准允——阿娘愛她不多,終究是愛的。
桃鳶深吸一口氣,手撫摸在並不顯懷的腹部,因這孩子的到來,一潭死水的僵局注入全新的生機。
她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又有盼頭了。
想到孩子,自然而然會想到這孩子的另一個血脈至親。
桃鳶眉頭微攏:「陸漾……」。
陸漾在夢裡竭盡所能地討好喜歡的姑娘,潤白的臉蛋兒暈出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