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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一副歸家架勢的陸漾,聲色稍緩:「你也跟本官回去。」
「……」
陸漾張張嘴,「哦」了一聲。
連同搬運金人的、主張清道的、操辦這場壽辰的,便是受傷流血的狗二都協同為他治傷的大夫一同進了鎮偱司大門。
經過仵作細緻查驗,基本斷定這具無頭乾屍正是兩年前慘死的受害者雲喜。
雲三郎聞訊馬不停蹄趕到府衙:「我妹妹的屍身找到了?」
「雲公子,還請您稍安勿躁。」
「妹妹,妹妹,你死得好慘啊……」
未見到人,雲三郎哭得不能自已。
崔瑩沒見過比女人還能哭的男人,稀奇地看了會,看他不哭了,這才領人到停屍房。
「妹妹,妹妹啊!」
死了兩年的人,屍體都成為乾屍,旁人見著都忍不住作嘔,雲三郎不嫌棄地撲在床邊,聲淚俱下:「究竟是誰如此狠心害了你,是你的魂魄不安,終於要來為自己伸冤了嗎?妹妹……」
「雲三郎。」
「大人……」
「如今屍身已現,本官要正式重審此案。」
「謝大人,謝大人!」他不住地朝桃鳶叩首,桃鳶看他臉上悲色不似作偽,心底飄起一點狐疑。
天氣燥熱,蟬鳴喧囂,宋拂月問道:「大人懷疑雲三郎?」
桃鳶慢慢踱步,往審訊室走:「每個人身上都有疑點,雲三郎入府衙不曾驗看便撲向乾屍,像是一早知道那人是雲喜,尤其他臉上痛色為真,悲痛之下還有深深的愧疚。
「他與雲喜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妹妹死了,屍身被盜,忽然有一天屍體自己跳了出來,以正常人的接受能力,不會這麼快接受,起碼要遲疑一二。
「他們自幼一起長大,總有一些你我不知的相認細節,可他看都沒看,淚先淌下來,哭不是假哭,正因哭得太真了,才讓我覺得怪。
「再說狗二,狗二出現的時機太巧,因他受傷急著救治才會碰上阿漾,阿漾為人嫉惡如仇,不懼權貴,今日換了其他人,極大可能不會冒著得罪東陽侯府的風險為他開道,不開道還好,開了道,金人碎地,無頭乾屍掉出來。
「且他拇指殘缺,曾在東陽侯府做工匠……
「余老夫人喜歡金人、陶人,東陽侯投其所好討她歡心,侯府這幾年隱有沒落之勢,一家子威榮全系在余老夫人一人身上,有她在,侯府和平安王府的婚事才有轉機。
「所以東陽侯大費周章地請來大師做法結陣,那金人、陶人就是結陣的器具,尋常動不得,碰一下就要砍掉手指。
「狗二的大拇指應是這樣斷的。」
閉上眼,桃鳶腦海浮現狗二在東陽侯府做泥塑匠的經歷,或因好奇,或因其他因由觸碰金人被人撞見,這才丟了一根手指,被侯府掃地出門,沒了差事。
「再說東陽侯,東陽侯為求滿門尊榮,連金人、陶人為老夫人續命的法子都肯信,未嘗不會以無頭屍身作為開啟陣法的引子。世家為求長久的榮耀無所不用其極,即便殺人盜屍也不出奇。」
「那……那咱們先審誰?」
「帶雲三郎去見東陽侯世子。」
宋拂月大為不解,順從地去帶人。
一間石室,東陽侯世子泰然自若地坐在桌邊。
石門開啟,雲三郎初時沒看清他的臉,待適應室內光線,他驀然一駭:「是你?我記得你,你是兩年前在破廟和武平密探的男人,我問你,武平去哪了?是不是你和他聯起手來害了我妹妹?是不是!是不是你——」
「放開!你這個瘋子!」男人一把甩開他。
「是你,就是你,你這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是你,是你和武平害了我妹妹,大人,是他,就是他,他是殺人兇手!」
「荒謬!」東陽侯世子急忙道:「統領大人,本世子沒有殺人,我根本不認識他,這是哪來的瘋子?」
他整理被雲三郎揪皺的領口,很不耐煩。
「把雲三郎帶下去。」
「是,大人。」
「大人,大人,你要為我妹妹伸冤做主啊,她是枉死的,她死得太慘了……」
呼求聲漸漸遠去,石室冷清,桃鳶坐在石凳不說一句話地打量氣沖沖的東陽侯世子。
她眉眼平靜,容顏絕美,男人卻生不出綺念,不敢肆意妄為,謹慎小心地覷著她。
「世子當年為何要去新水村破廟?與武平又在密談何事?」
「我沒有去過新水村,是他污衊我!」
「你想好了,沒有去過新水村?」
「沒有。」
「聽也沒聽過?」
「沒聽過。」
桃鳶回眸:「給世子端碗水來。」
東陽侯世子鬆了口氣:「統領大人,我是冤枉的,我好好的侯府世子怎會去籍籍無名的小村子?你趁早放了我,當是一場誤會。」
「水來了!」
崔瑩將一碗水放在石桌:「世子,請喝水。」
「不,我不渴。」
「莫非世子以為本官會害你?本官只是看你渴了,給你一碗水喝。」桃鳶正氣凜然,八風不動,雙目緊盯著眼前人。
鎮偱司統領劍斬薛四郎一事京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與薛四郎沾親帶故,算得上酒肉朋友,面前的女子別看美得不惹塵俗,實則心狠手辣,不過一碗水而已,他斷定桃鳶不敢在水裡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