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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漾一個激靈:「小婿在!」
崔玥緊緊盯著那墓碑,盯得眼睛發紅,聲音顫抖:「你幫我、幫我把人挖出來,我要開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開館?」她吃了一驚,再看崔玥悵然忍悲的神情,趕忙道:「是、是,小婿這就去辦……」
好不容易抓到在岳母面前表現的機會,竟是掘人墳墓挖人棺材的事。
說不上不情願,陸漾對著那墓主拜了拜,嘴裡振振有詞,等基本的流程行過,她按動長靴一側的機關,取出一把削金斷玉的短匕。
礙於裡面埋著的人可能是岳母心尖上的存在,她不敢支使隨從,免得有人冒冒失失對前輩不敬。
挖墳開棺是實打實的力氣活,整整忙活小半個時辰棺材刨出來。
費了些功夫拔去上面的長釘,陸漾累出一身汗,喘口氣,見桃鳶在旁驚訝地看她,她心想:就是累死在這都不能教甜果果小瞧。
強撐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去推棺材蓋。
手背上的青筋繃了出來。
桃鳶不放心地想幫把手,見她朝這邊走來,陸漾狠了狠心,棺材蓋被推開。
呼!
陸少主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子保住了。
擦擦腦門上的汗,低頭看去,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岳、岳母……」
聽到她的喊聲,崔玥遲疑地邁開步,過往如流水在心尖淌過。
這是一場孽緣。
若她性子再和軟點,不至於傷人自傷,後悔的餘地都沒有。
……
棺材是空的。
隨景幼一起下葬的一縷青絲也跟著消失不見。
「是她……」
她笑起來極美,有著萬千春色融於眉梢的驚艷。
從前陸漾便在想,能生出鳶姐姐如此美貌的女子,年輕時定也是一位不可方物的俏佳人。
剛要語言,一滴淚從崔玥眼眶垂落,晶瑩的淚珠滑過下頜,碎在黃土,盪起些微的塵。
笑時便已美不勝收,此番落淚,更有驚心動魄的流離破碎感。
怎麼哭了?
陸漾摸不著頭腦,無措地看向桃鳶,指望甜果果安慰她受傷的娘親。
沉默須臾,桃鳶小幅度地搖搖頭。
她初識情滋味,知情甜情暖,獨不嘗情苦。而看阿娘的樣子,顯然用情已深。
情深者,勸不得,不可勸。
……
第79章 是系鈴人
「山主,梅山那座空墳被挖開了……」
風停葉靜,良久,一聲喟嘆隔門傳出——「知道了。」
侍候道貞年頭久一些的老道侍約莫都曉得,梅山那座墳是山主心頭的墓,尋常動不得,念不得,亦忘不了。
若是就此忘了,何故嘆息?
淺淺的嘆息散在空中,風重新揚起,葉子簌簌有聲。
……
白水巷的一間民居,病得無法起身的景幼艱難睜開眼,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流出來,便是只看到一道朦朧的影子,她也能分辨出那人是誰。
她再度閉上眼,不肯面對現實的殘忍。
和住在此地的大娘談好租借一段時日的事,崔玥回眸,躺在床上的人依舊沒任何反應,她心中一慌,怕這人就此沒了,腳步急匆地走過去。
腳步聲漸進,若有若無的香味襲來,景幼不想面對。
一根手指探過她的鼻息。
「還有氣……」崔玥喃喃道,一瞬緊繃的心放鬆,扯起唇角乾笑兩聲,坐在床沿小半刻鐘,而去離開。
她人走了,那陣香風也淡了。
睜開眼果然沒見著人,景幼唇畔掀起嘲諷的弧度。
「你醒了?」
崔玥端著藥碗出現在門外,床榻上的人面色微僵,揚起的唇緩緩落下去。
「先來喝藥罷。」
她近前來伺候她喝藥。
景幼歪頭,瞧見婢子眼裡一閃而過的驚疑,痴痴笑了笑:「不勞桃夫人好心了,就讓我自生自滅也是好的。」
她一副不想活的頹然架勢,傷心過度,眼裡也沒了昂然的精氣神,崔玥有負於她,由著她逞口舌之快,靜立半晌:「那也要喝藥。」
玉手捏著瓷勺餵到她唇邊。
景幼漠然看她兩眼,看清她眼裡的堅決之意,面上還是冷的,心卻支撐不住軟和下來,張開口,苦澀的藥汁餵進來。
一人喂,一人喝,藥湯終有喝盡時。
瓷碗見底,崔玥也該走了。
她如今是世家新婦,世俗禮教的樊籠籠罩著她,使得她不可久留。這一切好似是重新開始,又好似和以前沒甚區別。
「我做錯了事,你就是要恨我、怨我,也該早點好起來,痛痛快快地恨我、怨我,病懨懨的哪能行?」
婚後在人前性情大改,冷淡寡言的她罕見地對著病人話多起來,她替景幼掖好被角,在自己還沒注意到的時候,伸手撫了撫她的發。
這是她們素日恩愛里常有的小動作。
「你走罷。」
景幼輕聲趕人。
崔玥走了。
當晚天下起大雨,在一片風聲雨聲中,景幼做了大半宿的噩夢。醒來,發現這世道比噩夢還嚇人。
山下的女人不僅是老虎,還是奪人心魄的妖精,是想好便好,想作惡就顛倒紅塵的壞妖精。
她怨惱崔玥,既恨又愛,怨恨好一陣,躺在床榻的那些天慢慢地擔心她為何不來,是在夫家不好過,還是被人發現她婚前與人有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