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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鳶愣怔片刻,侍婢、護衛等人匆匆趕來。
寒蟬輕聲道:「少夫人,咱們坐轎子去罷。」
堆雪好生扶著人上轎,眼底划過一抹不可言說的哀戚。
情情愛愛的,好時是真好,一旦不好,缺了那個人就會無藥可醫。
「去莊園。」
陸氏莊園,鏡屋。
門推開,桃鳶音色沁涼:「你們下去。」
她這兩年說一不二,比未出閨閣前冷淡許多,寒蟬再是冒失的性子都不敢多言,與堆雪躬身退開。
門扉閉合,發出沉悶喑啞的響,兩人面面相覷,皆在對方眼裡看到化不開的擔憂。
桃鳶許久不來這鏡屋,怕觸景傷情,昔日歡愉放到此時來看,仿佛被拋棄的只有她一人。
她也確確實實被陸漾拋棄了。
生死永隔。
她面色慘白。
坐在寬敞的軟榻,指腹捻起精貴的天蠶絲被,她笑了笑,眸子撩起望見對面的水青色緞子,錦緞被扯下,映出一面清晰可映毫髮的琉璃鏡。
此乃鏡屋,處處是明晰照人的鏡面。
手指拂過琉璃鏡的一點,塵封的記憶被喚醒。
她記得,當日有水噴濺在這上面,那人眉眼得意又快活,纏著她行盡百般磨人事。
桃鳶規規矩矩地躺在整潔的床榻,閉上眼,舊時光里浮現出陸漾的影,桃花眼明媚風流,唇角含著喜色,一雙眸子欲說還休,總能挑動她敏感的神經。
她是從何時感覺陸漾可信可靠的呢?
或許是在初見的那晚。
桃山,破廟,篝火燃起,年少無辜的女郎闖進來,有點狼狽,又有點俊俏,像春天開得最早最俏的那枝桃花。
睫毛輕眨,撲簌簌地惹人憐愛。
哪怕落魄,靈魂也乾乾淨淨。
她初時防備她,到最後攀附她。
剛滿十八歲的小女郎,竟然什麼都不懂,欺負人都不會,膽子比芝麻粒還小,很有禮數,每行過一處都要問一問,「這樣可好?」「那這樣呢?」
聲音顫巍巍,潔白如冷冬降落的冬雪。
卻不凍人。
她的懷抱很暖,指尖也很燙,呼吸都緊緊密密輕輕重重。
笨得可以,一舉一動帶著少年人的魯莽熱情。
桃鳶解了衣衫躲進嶄新的天蠶絲被,纖長的睫毛隱隱顫動,她想念陸漾至深,相思在骨血里燒成連綿的火。
而她只能抱著那點子熱騰騰的回憶陷入無人知的瘋魔。
破碎低迷的聲息一迭一迭地從喉嚨逸散,細軟的腰身拱起來,如同搭起前塵過往的一座橋,陸漾在這頭,想抓住她不放的人在那頭。
她總到不了那點。
腦海里的人影沖她靦腆一笑,唇瓣微張:「姐姐,姐姐你再喊喊我。」
一聲聲的「陸漾」伴著哭腔飄出來,桃鳶的靈魂也飄蕩在半空。
香汗打濕鬢髮。
激盪好一會,她睜開眼,明明白白看見一副欲。求不滿的放。盪情態,鏡子裡的美人譏諷笑開。
看罷,誰讓你不珍惜呢?
她在時,你為何要裝腔作勢守著那點自持?
你後悔了。
晚了。
她不要你了。
……
「鳶姐姐,若我哪天不在了,你會為我掉眼淚嗎?」
「掉眼淚,便是情深麼?真到傷心處,恐怕會無淚可流,無言可訴。」
不是的。
不是的!
桃鳶想回到那一年那一天狠狠給自己一巴掌。
不要真到傷心處。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陸漾死了,那樣鮮活純粹的人,怎麼會死?
怎麼會死呢?!
「姐姐,我好想看你為我發瘋的樣子啊,我太好奇了。」
桃鳶埋頭在軟枕又哭又笑。
至歡之後是至悲。
這是她第一次為陸漾痛痛快快掉眼淚。
……
「怎麼了?」
陌生遙遠的國度,陸漾眉頭微擰,她搖搖頭:「無事,寄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放心。」
目送人踏上希爾尼斯國的商船,她輕撫心口,方才那一剎那的心痛教人心悸。
「海神大人!」
念魚大步邁開,腰間的銀算盤一晃一晃的:「您交待的事安排好了,布爾達爵爺同意送咱們一艘艦船。」
「條件。」
「他要咱們那批貨物的五成。」
「給他七成!我不僅要堅實能擋住風浪的艦船,還要希爾尼斯國最優秀的船長、舵手、護衛,要能平安抵達萬里之外的周朝!」
「七成?」念魚傻了眼,低頭拼了命地撥弄算盤,想算算這筆買賣是賠是賺。
算到最後,她手指頭都抽筋了,可算算明白海神大人迫切歸家的心。
「聽大人的!」
她直起腰杆。
哪怕送出去七成,不還剩下三成麼?
當初他們稱得上是一貧如洗,在大人帶領下都敢拿出豁出去的決心衝出死亡之海,兩年多而已,怎麼就膽小至此,怕窮怕到這份上?
現在的他們,能和最吝嗇、造船業最發達的希爾尼斯國做買賣,其實一點都不窮,甚至富得流油。
遙想當年……
風急浪涌。
「海妖!是海妖!海妖又要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