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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沒事。」桃鳶將陸綺交給堆雪,彎腰抱起她。
大雪紛飛,迷亂泱泱洛陽城。
陸老夫人喝完最後一口藥湯「鳶兒呢?」
「少夫人去巡查在京都的商號了。」
魚嬤嬤伺候她坐起身,用帕子為她擦去唇角殘留的藥漬。
「患難見人心。」陸老夫人慨嘆道「辛苦她了。」
她又問「偱香呢?」
「蘇女醫還在研究帶回來的東西。」
她的命是陸漾救的,無論陸漾活著還是死了,她都要完成她吩咐的事。
蘇偱香神情認真地窩在煉藥房精研各類香膏。
皇宮,御書房。
李諶揉揉發脹的太陽穴,心頭綴滿煩躁——鳳凰罹難,太子又不爭氣,世家尾大不掉,心野了,行事未免張狂,他的御令頒布時而還要受阻,對於一個心懷雄心壯志的帝王來說,無疑是天大的羞辱。
他再次懷念陸漾還在時對世家的掣肘。
如今他的鳳凰沒了,鎮偱司統領也跑了,崔瑩和宋拂月固然好用,到底沒桃鳶精明。
他這個皇帝當得難受極了。
人才難得,李諶望著窗外愣神,一炷香後,他嗓音沙啞「去請皇后來。」
陸盡歡來得很快。
陸家的小羽毛再過幾月就要滿兩歲,帝後成婚也快要滿兩個年頭,陸盡歡是怎樣的人,有著怎樣的野心,觀察下來,李諶也漸漸明了。
總而言之,此人可用。
「見過陛下。」
「起來。」
李諶秋後病情加重,哪怕有國師為他調養身子,見效緩慢,他操心的事太多了,若能當個富貴閒人,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但……
為人君者,哪能當一富貴閒人呢?
那是對天下的不負責。
這是他的命。
他看著他的皇后,沉聲發問「盡歡,你來幫朕可好?」
盡歡笑意清淡,陸漾這一失蹤,連月發生的事使得她身上的氣質肉眼可見地有了變化,她玩味地看著一身病骨的陛下,李諶握著她的手,許諾般溫柔「你來幫朕,朕也幫你。」
世人總道帝後夫妻情深,但他二人心知肚明,雖是夫妻,兩人之間從無愛情。
那何為夫妻呢?
身在皇家,至疏至親,最需要防備,也最不需要防備。
她聽懂他的承諾,輕聲道「好。」
「少夫人,宮裡送來的信。」
桃鳶百忙之中抬起眉眼,信拆開,一目十行看完,她面無表情「你回去告訴娘娘,陸家願永遠做她堅實的後盾。」
臘月初八,在半數朝臣口誅筆伐聲中,陸盡歡入崇英殿輔政,常伴帝側。
第94章 揚帆遠航
「瘋了,陛下真是瘋了!讓女人參與政務,這是生怕大周氣數——」
「噤聲!」
冷厲的言語堵住某大臣大不敬的牢騷,大臣訕訕盯著王相,半晌一聲長嘆。
窗外大雪紛飛,今年不好過。
康寧侯出海遭逢海難,被稱為『陸地財神』的陸家折了一半精氣神,陸老夫人受不得刺激抱病在床,桃鳶辭了鎮偱司統領一職,挺身撐起偌大的攤子。
陛下痛失左膀右臂。
陸家自顧不暇哪還有功夫幫助皇室制衡世家?
於是世家反撲,太子監國期間表現拙劣,幾乎被人牽著鼻子走,害得本該養病的李諶恨其不爭地從病榻爬起。
許是心頭燒著的那把火又恨又狠,不多久,出了一個『昏招』。
讓皇后參政。
崇英殿何等肅穆莊嚴之地,李諶愣是分出一半的權柄和滿滿的信任,扶枕邊人上位。
眼下朝堂代表世家利益的朝臣們齊聚一堂,王相制止同僚大不敬的言行,眉眼裹著深深的惆悵:「陛下一意孤行,老夫也勸不了了。」
「王相,您——」
王相抬起手:「隨他們折騰去罷。」
君臣有別,真要鬧大了,他指定陛下還有更瘋狂的後手。
不如各退一步,君還是君,臣還是臣。
世家求權高,也求傳世的清名、美名。
大臣們苦勸不得,三三兩兩地結伴從相府出來。
這天陰沉,白雪如絮,陣仗倒不小。
上了年紀的頑固派你看我我看你,嘆了聲「你臉長得真醜」,再被人擠兌一句「是沒你臉上的褶子多」,而後各自苦笑,各自笑罵,轉身,投入這茫茫飛雪。
他們也不全是為了一己之私,換個角度似乎也能理解李諶的所思所想,不外乎是今上少時被掌控慣了,人到中年便受不得受人掣肘。
他開恩科,鼓勵女子入仕,他改周律,允許同性成婚,說他離經叛道也好,說他生有反骨也罷,總歸這位不是昏君。
不是昏君,卻比昏君昏起來更可怕。
陸盡歡那是什麼人?
是陸老夫人親手養大的孤女,是大周皇后,別看陸漾沒了,陸家萎靡不振,可再過些時日呢?萎靡不振的陸家好比陷入昏睡的雄獅,雄獅睡著尚且多方都奈何它不得,這頭獅子若醒了呢?
桃鳶雖無陸漾的經商之能,但她的政治嗅覺出奇了得。
皇后一日姓陸,陸家就是她的娘家,是她這輩子的依靠。
人心貪婪,有了財就想要權,有了權,又想站到至高處,強強聯手,陛下當真如此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