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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可不能這樣說!」
大監是看著他一步步榮登大寶,知道他一路走來的不易,好生斟酌:「陛下只是太仁慈了,不願動血腥。」
「陸漾說得對。」李諶擰眉望向遠處:「朕年少登基,主弱臣強,國家的運轉尚且仰賴世家大臣。父皇臨終前囑咐朕,要用他們,也要防他們,皇室與世家本就未交心,如何能仰賴他們真的忠心為國為民?」
大監白著臉不敢聽下去,內心感慨陸少主針砭時弊,一番話可謂入了陛下的心。
她說的正是李諶所想的,話說到心坎上,聽的人哪能無動於衷?
縱觀史冊,王朝的興衰很多時候取決於上位者的態度,太平盛世施以仁政,亂世則用重典,世家勢大已然成禍,此時不除,等皇位交到太子手上,以太子的能耐可能對付這些吃人的老虎?
太子怕是連他都不如。
李諶最大的願望是做一位為民銘記的好皇帝,可要做好皇帝,首先要將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上。
可憐他堂堂一國之君,能用之人竟不多。
「去請皇后,朕有話和她說。」
「是。」。
李諶才在御書房見過陸漾就遣人來福栩宮請人,陸盡歡換好鳳袍,不急不緩地朝外走去。
夫妻一體,一榮俱榮,帝後誠然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小半個上午李諶都在關起門來與皇后娘娘密談。
太子李信守在御書房門外有事稟告,這一等,便從巳時等到午時一刻。
御書房的門打開,皇后娘娘信步邁出來。
太子見了陸盡歡匆忙行禮:「兒見過母后。」
嫁給李諶,膝下陡然多了一個年歲大到可談婚論嫁的兒子,陸盡歡面不改色:「太子請起。」
『母子』來不及多言,大監走出門來:「殿下,陛下喊您進去呢。」
父皇召喚,李信不敢遲延,與盡歡擦肩而過。
「皇兒有何事稟?」
御書房,李諶疲憊地端起一盞清茶,茶水入喉,抬眸見太子還站在那發愣,他面色一滯。
大監提醒道:「殿下,殿下?」
李信回過神瞧見父皇那張嚴肅的臉,頓時嚇得將進門前見過的那副嬌容趕出腦海:「父、父皇……」
「吞吞吐吐,眼神閃爍不定,你這是什麼樣子?」
想到他百年之後皇位要交到不成器的兒子手裡,李諶擔憂又起:「罷了,有何事速速說來。」
「兒臣、兒臣……」話到嘴邊,李信委屈咽回去:「兒臣忘記了。」
「……」
念著這是自己的嫡長子,李諶按下怒火,要說他最瞧不上這個兒子的一點,便是懦弱,身為大周儲君,哪怕是張狂呢,也比懦弱好上千百倍。張狂尚能打壓,磨礪性子,懦弱該怎麼治?
他緩和聲色:「不著急,慢慢想。」
李信踟躕不敢言,總覺得父皇還在生他的氣。
要說太子殿下在外人面前也沒如此不成器,只是當著李諶的面,他半點自信都沒,說話有氣無力:「兒臣,兒臣真的無事,是想念父皇,特來看看,父皇為國辛勞,定要保重龍體。」
他一番話說得李諶沒了火氣,眼神柔和下來:「算你有孝心,既然無事,來陪朕下棋。」
大監上前為父子倆端來棋盤,殿下肯親近陛下是好事,父子關係和睦,是大周之福。
「方才見著皇后了?」
「見著了。」
「你覺得她如何?」
李信嚇了一跳,棋子啪嗒落在棋盤發出骨碌碌的響:「那是兒臣母后,兒臣不敢如何想!」
他態度反常,好似受驚過度,李諶無奈:「父子倆閒話家常,朕知你敬重你母后,隨口問一問,你何必這麼大反應?」
「兒臣……兒臣不敢對母后不敬。為人子者,哪能隨意評判親長?」
這話還算句體面話。
李諶語重心長:「要善待陸家,尤其要讓陸少主的心站在你這邊,日常對你母后可多加親近一二,一家人,切不可生分了。」
「是……」
「皇兒年歲到了,可有心儀的姑娘?」
「沒、兒臣沒有喜歡的姑娘!」
他緊張兮兮的,李諶嘆他膽子小,到底是怕嚇著他,安慰兩句,緩和父子間的氣氛。
半個時辰後,李信踏出御書房的門,摸出袖袋裡的手帕擦拭鬢間冷汗,念起此行目的,他深深懊悔,自責又苦悶地往東宮走。
他來找父皇,確是有事稟告。
他喜歡祭酒家的嫡女,兩人事先約好先由他和父皇稟明關係,再行懇求賜婚一事,但他連說好的第一關都沒闖過去,甚至見父皇冷臉,話到嘴邊提都不敢提。
父皇問他有無心儀的女子,他完全可以將心上人順水推舟推出來,可一念之間從腦海閃過的,竟是……竟是他的母后?
李信惶惶然回宮,回去的第一日發起高燒。
七月,蟬鳴不絕,宮裡遞出兩道旨意,一是賜婚王相之女為太子妃,二是欽封陸漾為一等康寧侯,賜紫衣,享見王不拜之尊榮。
前者鬧出的波濤甚於後者,王相拒婚抗旨,豈料宮裡再行頒布賜婚旨意。
偌大的威壓籠罩在相府,皇室賜婚的聖旨拒絕一次旁人或許稱讚一聲鐵骨錚錚,拒絕兩次,便是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