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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親非故,卻被整個村子的善意包裹,陸漾是聰明人,天井村的人肯將所有的希望壓在她身,她絕不會辜負就是!
「太好了,太好了!」念魚眉眼飛揚「我去喊大祭司,她等你很久了!」
大祭司。
天井村的大祭司是活了上百歲的老人,三十年苦修,三十年嘗試溝通天意,三十年尋覓走出『囚牢』之法,已經很久沒出過那間石屋。
陸漾醒來的當夜,石屋曾傳來一道訊息,是關乎這位外來人的。
唯有等外來人看清現狀並且有衝出死亡之海的決心時,大祭司才肯與之相見。
天井村的村民盼這場會面盼了很久了。
大祭司也不單單是天井村的祭司,是方圓百里人人尊重的前輩。
漁船趕在黃昏前歸來,這次運氣不錯,網回來的魚兒處理好能吃好長一段時間。
「村長!石屋的門打開了!」
村長,也是這艘船的船長驚得抬起頭,半晌,和大醫師交換眼神,昂首闊步地往石屋方向走去。
久閉的門敞開,陸漾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
屋子裡擺著一道石桌,一個蒲團,穿著黑衣服的大祭司站在蒲團一側,橘色的光芒透過牆壁開出的窗子照亮此地,也照亮大祭司蒼老的容顏。
發是雪白,慢慢睜開的那雙眼映著明亮光輝。
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在如此有威嚴的長者面前倨傲,陸漾俯身一禮「見過大祭司。」
「抬起頭來。」
陸漾身子站直,從容不迫地與之對視。
大祭司認真看她,像是要隔著血肉看破她跳動的心房。
夕陽一寸寸變沉,石屋有了兩分昏暗,陸漾滿心不解地挑起眉,方要開口詢問,卻見這位活了上百歲的老人神情激動地放下她的『權杖』,匍匐跪地「海神大人,請您帶我們離開罷!」
趕來的村長、大醫師等人頂著腦門上的汗朝里看去。
看到大祭司謙卑匍匐的姿態。
心魂驚顫!
「老人家——」
陸漾彎腰去扶,竟沒扶動。
她惑然地看著跪地的老人,心有所感地轉身回眸,門外烏泱泱的人跪下來。
餘暉不再,天幕低垂,很難形容這一刻她的所思所想,流落荒村,仿佛為上蒼厭棄,沒有精良可抵禦風浪的艦船,沒有威力巨大的長筒大炮,沒有惹人拇指大動的珍饈,什麼都沒有。
有的是粗布麻衣,是海里撈上來的魚,是日復一日的艱難苟活。
陸漾以為她很慘了,可回頭看著跪下來的村民,再看看大祭司顫抖的肩膀,她恍然明悟原來是曾經的她過得太好了。
她不懂當地人對海神的熱切信仰,不懂這些人為何對外來人持如此態度,然而她切身明白一點溺水者,會死死抓著救生的浮木。
因為那是活下來的僅存的希望!
這些人,祖祖輩輩生活在此,也許早已嘗試過無數走出這片海域的法子,經歷過無數次的失敗,只能將目光投向更遠的『世外』。
她垂下眸子,想著遠在大周的妻女,想著年邁受不得刺激的祖母,想著無數指望陸家存活的百姓、商戶,困惑的眼睛燃起光亮!
「都起來罷。」
她聲音年輕有力。
大祭司搭著遞來的手臂率先起身。
所有人跟著站起來,看著陸漾,眼睛好似在仰望神明。
「那我們就一起努力罷!」
陸漾笑了起來。
人們在她明媚的笑容里得到了些許安心,大祭司舉起權杖,附和道「聽海神大人的!」
莫名其妙被推上「海神」之位,陸漾微囧。
當晚,她鄭重換下那身值錢的錦衣,珍而重之地封存好,像封存她光鮮亮麗的過去。
天明,念魚走出門來見她穿了一身粗麻衣,細麻繩綁著高馬尾,額頭光潔,桃花眼奕奕有神。
她實在沒見過比「海神大人」還美的人。
幾日後陸漾在大祭司那裡見過了村民信奉的海神像,怎麼說呢,和她長得還真有幾分相似,她摸摸鼻子,借了大祭司的權威,召集方圓百里的村落。
她要化零為整,人多才能力量大!
當然,僅僅借著「海神」的名頭是不夠的的,現階段她要拿出令人信服的能力,要改善村民生活現狀,成為他們的主心骨,更要定製地圖,看看被死亡之海封鎖的領域究竟有多大。
這是對她的考驗。
為了回家,為了不負眾望,陸漾只能迎難而上!
而在遙遠而繁華的大周,出海搜尋的十幾支隊伍只回來了兩隊,在海上漂泊多月,依舊沒探聽到少主的下落。
被海水吞沒的人,或許早就死了。
只是這話他們不敢說。
這話沒人敢說。
少夫人積威甚重。
洛陽城飄起鵝毛大雪,腳下燒著地龍,一段壓抑的沉默過後,冷淡的女聲隔著屏風傳出來。
「知道了。」
桃鳶抱著懷裡的女兒「下去罷。」
「是……」
陸漾遇難,多少人等著看陸家的笑話,老夫人承受不住至親離去之痛,她這一倒下,鬧出來的亂子不小。
是桃鳶站出來接下這個爛攤子,扛住了最風雨飄搖的時候。
「阿娘……」
陸翎扯扯她的衣角,不大的小娃娃,似乎已經從漫長的時間反應過來疼愛她的另一個母親,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