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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世家壟斷資源的第一重關卡被打破,普天歡慶者,數不勝數。
冬天,星辰閃爍,天邊泛起魚肚白,四面八方的百姓自發來到陸氏莊園。
離得近的是京都本地人士,有賣菜的大娘,賣豬肉的屠夫,賣花的小姑娘,離得遠的有穿著窮酸破襖的讀書人,有人有功名,有人沒功名。
無論身份貴賤,手上、肩上、背上,提著、扛著、背著稻米、雞蛋等物,陸家門前的石獅子被人潑了狗血,血淋淋的,紅得扎眼。
於是有人往就近的小溪提水打水,一聲不吭地清洗染了髒污的石獅子。
石獅子勉強洗出模樣來,太陽也慢慢從雲層高升,又是一聲雞鳴。
陸漾打著哈欠起身。
「少主,外面來了好多人。」
「鳶姐姐呢?」
梅貞遞給她白巾,道:「桃姑娘已經起來了,在書房看書呢。」
「起這麼早……」陸漾雙手掬了一捧清水,清粼粼的水花潑在白嫩的小臉,打濕一對墨染的眉毛:「外面怎麼了?」
「來了好多人,先是有人往咱們門前石獅子潑狗血,後來又來了一群人洗淨了那石獅子,奴派人問了,這些人跋涉而來是為感謝少主和桃姑娘的義舉。」
陸家開辦書局、獻書於朝廷,使得世家得天獨厚的積累不再如以前光輝,書人人可讀,聖人教誨人人可聆聽,惹怒了桃家,更動搖了世家根基。
短短七日以來針對陸家的人或事來了又走,這次更過分,連門前的石獅子都不放過,陸漾用巾子擦臉:「定是幾姓幾家沉不住氣的小輩做的,這事兒做得忒沒水準。」
菊霜嘆道:「還要什麼水準,總之就是噁心咱們,有朝廷做靠山他們奈何不了陸家,又不能真和少主撕破臉,虧了他們是摸黑行動,都不怕心虛走夜路掉進糞坑。」
陸漾聽了直笑:「他們潑他們的,咱們干咱們的,兩不干涉。一對石獅子罷了。」
她扔了毛巾:「誰和他們小打小鬧,改天本少主就去收債,陛下的聖旨好使,有此利器不知善加利用,旁人沒準還以為我脾氣好,好欺負。」
聽她要去世家收債,四婢眼睛都亮了——最好這幾天受的氣全都討回來,讓他們賠得底褲都沒得穿。
「快去把人請進來,外面天冷,凍著就不好了。」
「是。」
梅貞轉身出門料理此事,陸漾笑了笑,整斂好儀容邁出門。
書房,花窗開了一扇,白梅紙斜斜探進來,陸漾站在樹下胳膊趴在窗台,眉眼快意,容顏被聖水洗滌過:「鳶姐姐,你不怕冷的呀。」
桃鳶回眸瞧見她披著雪白大氅,內里穿紅佩玉,細腰勾勒,比京都春柔坊最知名的『小白臉』還像小白臉。
春柔坊的當家招牌也是女子,專程伺候挑剔的貴婦、性野的千金,纖細的手一勾,能壓著人在枕被、窗前享盡魚水之歡。
及笄後一次偷跑出門,隔著不算遠的距離她曾有幸見過,貴婦趕巧了還是她認識的人,雙腿大張,早沒了素日人前的端莊樣兒。
「鳶姐姐?」
陸漾拿梅枝搔她腦袋。
梅枝掃過發頂留下一串清香,桃鳶奪過她的枝條沒好氣嗔她:「又鬧什麼?」
「我哪有鬧?有人想謝謝咱們,我來問你,要不要見見?」
「誰?」
「受你我惠利的人們。」
桃鳶走過去關上窗:「你等等我。」
陸漾失笑,背靠花窗低下頭輕嗅梅香:無怪乎鳶姐姐能成為京都第一才女,隨便一個舉動惹得世家傷了元氣,冬日讀書尚且要開著扇窗免得讀書犯瞌睡,她不行誰行?
天道酬勤,一點都不錯。
寒蟬堆雪服侍小姐更衣。
周人喜繁複艷麗,桃鳶出門穿了一身牡丹纏枝的衣裙,外裹銀灰色繡著一隻橘貓的大氅,烏黑長髮用金簪挽著,聘聘婷婷,風雅入骨。
陸漾看見她表情難掩滑稽,捂著嘴,笑聲從喉嚨溢出來,桃鳶十指翻飛系好大氅帶子,冷冷淡淡欲說還休地瞟她:「笑夠沒?」
「笑夠了笑夠了。噗嗤!」
「……」
陸小少主眼角浸出薄薄的晶瑩,擔心她笑岔氣,桃鳶抬起腿作勢要踩她,陸漾主動把腿伸過去,精細緞面的靴子看著就值錢:「給你踩給你踩。」
她上趕著,看著還是乖,又有不好形容的痞,說她痞,眉眼又是熟悉的溫柔明媚。
「誰要踩你?」桃鳶柔柔推開她。
陸漾兩步追上去和她並肩,一聲不吭握住桃鳶溫暖的指節:「你之前嫌棄地不得了,怎麼我送你的『橘貓貓』你還是穿在身了?」
「那我脫下來?」
看她真要脫下來順道想扔在地上踩兩腳的架勢,陸漾連忙討饒:「我就是逗逗你,你不知道你穿這橘貓貓有多好看,端莊裡帶著矜持,矜持又不失典雅,典雅里透著有趣詼諧……」
桃鳶懶得理她。
陸漾看她側臉平靜溫和,悄悄和她十指緊扣。
她想得到桃鳶的意圖莫說本人,走到左右的寒蟬堆雪一眼都能看明白,不遮不掩,絲毫不知道害羞兩個字怎麼寫,真就是一團火,想吞噬了看中的姑娘。
這份衝勁和莽勁,不說堆雪如何,寒蟬性子夠大大咧咧了都招架不住。
難為她家小姐在陸少主面前清清冷冷,如天山之冰雪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