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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去外面迎接。」
「迎接?!」
她一臉惑然。
滿屋子婢子們有條不紊地為兩位主子穿戴好擋風遮雨的雨具,老夫人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一出門,濕潤的水氣撲面而來,深秋的寒涼襲來。
「咱們陸家與別家不同,八百年的歷史,一半靠男人,一半靠女人。
「陸家敬重每個為陸氏傳宗接代的女人,給她們權,給她們信任和在家族應得的地位。
「一代代的咬牙堅持、精明決斷,才有了現在的『陸地財神,屹立不倒』。
「歡兒,你也是女人,永遠不要小瞧女人的潛能。
「忠義和野望,打天地初開,從來不是男人獨有的。
「世家只會將女兒當做聯姻的工具,那是大錯特錯,他們不懂得珍惜世上的瑰寶、天賜的洪福,同為女人,咱們要懂。一個心向著陸家的少夫人,和心在外漂泊的少夫人,有天差地別。」
老夫人攜盡歡小姐親自往門前相迎,陸家上上下下僕婦、奴婢皆隨在後。
五顏六色的油紙傘遮蓋頭頂的天,於是天地一改灰撲撲的暗沉,染上會飛舞的繽紛。
雨幕中百號人結成的隊伍不顧雨天路難行,蓑帽下洋溢一張張笑臉,如同打了勝仗——可不是打了勝仗?
若非借著這世間的道理、陛下的威名、陸家的財勢,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哪能在一等世家門前放肆?
不僅放肆,還拆了那道門縫裡看人的高門,簡直大快人心,痛快!
「豈有此理!桃禛心狠手辣,連未出世的孩子都忍心迫害,他還有什麼事情做不來?」
陸漾與蘇偱香同乘一轎,蒼白著臉:「虧我來得及時,否則,否則事情真是不堪設想……」
「桃禛不講人情,桃大小姐的家人多數是好的,沒桃老太君撐腰,崔夫人壓陣,桃大公子擺明立場,想斷了這門親徹底脫離宗族的掌控,恐怕更難。」
蘇女醫是親眼目睹桃鳶舍家斷親的辛酸不易,家不成家,生父做那劊子手,今日堂前一鬧看似順利,其實是各方相助的結果。
她們願意成全桃鳶。
桃鳶自個也爭氣,前後被桃禛相逼相激,從百死不悔到萬死不悔,足見這姑娘的決心。
「難得的是父權壓迫下桃姑娘沉穩自若沒亂了陣腳……」
陸漾置長於膝前,一句句的讚美之詞入了她的耳,她對桃鳶生出千百般的憐惜和敬佩。
喜歡的情愫慢慢發酵,經這場雨催化,似乎變得更濃烈了。
百人隊伍自風雨中停下來。
兩頂軟轎先後落地,陸老夫人上前一步,望眼欲穿。
「祖母?」
不用人幫扶,陸漾從裡面跳下來:「下雨天您怎麼出來了?仔細著涼!」
「我不怕,這點風雨奈何不了我。」她墊著腳朝另一頂轎子望去:「快去,去帶老婆子孫媳婦過來。」
孫媳婦?
陸漾俏臉微紅,顧不得多說,拔腿去扶桃鳶下轎。
陸盡歡沒忍住偷笑:「祖母,您看她,羞答答的怎麼討姑娘喜歡?」
「鳶姐姐,慢點。」
風雨斜吹,秋意深深,漫天雨幕只見那繡著三兩隻麻雀的錦簾挑起,緩緩露出一雙清凜安然的眉眼,容面無瑕,長發如墨,唇不點而紅。
無形中有一隻手柔柔揪住陸漾怦然的心臟,她忘記言語,成了盡歡口中名副其實的『呆頭鵝』。
「陸漾。」
陸漾被喚醒,鬼使神差地有些懂了為何京都男子愛將美人當做神女。
破廟那一晚,她不也是悉心把人捧到高處?
姑娘冷冷淡淡有情無情的樣子,委實像極了雲端上的神明。
而神明,這一刻降落她掌心。
觸手生溫。
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手臂已然伸出去,桃鳶避開她的小臂,直接用手握住陸漾指節,清透冷靜的嗓兒:「你仔細些,別摔了我。」
雨天路滑,好在莊園外少泥濘,儘是大青石鋪好的平整路。
得她一聲叮囑,陸漾耳朵著火,羞得無地自容:「我、我……」
她「我我」說不出其他話來,四周圍著的人捂嘴笑,笑少主也有嘴笨的這一天。
桃鳶也笑,慢條斯理和她說悄悄話:「喔喔喔什麼,你以為你是大公雞嗎?還要打鳴的。」
「……」
陸家的鳳凰蛋快成一枚被蒸熟的雞蛋。
落轎前桃鳶心口還悶悶的,這會見她手足無措又一臉羞窘的小女兒情態,斷親的痛仿若被一縷春風撫慰。
她是無家可歸的人了。
可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她下意識撫摸肚腹。
這細微的舉動不知驚著陸漾哪根弦:「鳶姐姐,你別亂動,還是我抱你下來。」
桃鳶抬眼看陸老夫人。
老夫人津津有味地看熱鬧,眉目慈祥,笑著點點頭。
「鳶姐姐?」
「你接好了。」
陸漾仔細避開她懷孕的肚子,幸福滿滿地把人抱在懷。
一對玉臂環在陸少主泛著粉意的脖頸。
耳邊一縷髮絲散落,不老實地鑽進陸漾微敞的領口,激起靈魂一重重的隱秘顫。栗。
陸盡歡捂著腮幫子喊牙疼,老夫人摸摸她腦袋。
「好了,我領你見過我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