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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天大的喜事,趕上王家被撞破醜聞,太子妃恨恨地絞著帕子,而後肚子傳來一陣痛,驚得宮婢們慌忙喚太醫。
春三月,李信出了東宮來到御花園,停在一株牡丹花前。
別管外人怎麼看他,他沒想對付王家,王相頑固不假,卻不會主動害他,再則他是儲君,早晚天下都會交到他的手上,何至於皖著王氏一門的陰私不放?
可事的確是他做的。
若非他聽到動靜執意要去裡面看看,王相的養子養女還好好地翻雲覆雨,不會被千夫所指萬人咒罵。
為何會變得這樣呢?
李信沉默地用指腹捻動掌下的花,頭抬起,無聲仰望那座宮殿。
是母后要他去的。
那個女人嬌笑著和他說話,王家乃太子助力,雖說王相的心一直偏袒世家,王家與皇室畢竟是一衣帶水的姻親關係,要他去了宴會好好看,看仔細了。
他拿她的話當金科玉律來聽,誰成想,那對狗男女大白天就敢關起門來偷情!
所有人都在猜測他是否膩了王家,要對王家下手,李信捂著左邊的腮幫子,心道:他是瘋了才會對自己的岳家動刀!
冷靜下來他也在想,母后是煩了王相嗎?她要對世家動手了?
兩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卻足以拖垮父皇的身體。父皇好了沒幾天,近半年來又纏綿病榻,母后對王家下手,是父皇的意思?
父皇也覺得世家勢大意狂,該修理了?
李信想不通。
但父皇不會害他,母后一個女人家,離了他又能做什麼?
所以母后的心也是向著他。
想不通他就不去想,等到宮人慌慌張張跑來說「太子妃要生了」,他驚出一身冷汗,拔腿往回跑。
崇英殿,陸盡歡理了理髮皺的鳳袍,倦懶垂眸,她眼睛看著奏摺,隨手御筆硃批,沒頭沒尾地笑起來。
宮人不敢問娘娘為何發笑。
有人敢。
不脫顏穆爾長大了,長大的不僅是身量,還有膽量,她趴在御案,直來直去地問:「你在笑什麼?」
「笑我家弟妹心黑手狠,只此一招就廢了王氏滿門清譽。」
「是鳶兒姐姐想的法子?」
陸盡歡挑眉,嗯菁一聲不做他言。
不脫顏穆爾恍然大悟:「你們裡應外合配合的還挺好。」
是好。
好得不能再好。
陸盡歡再次惋惜桃鳶不肯回朝為她效力,念頭倏爾又轉到今日的王家,她笑了笑,縱使太子不好奇去看,也會有人領著他去看。
桃鳶這一招無異於在世人面前打腫了王丞相的臉,看他還敢不敢在朝堂跳腳大罵「牝雞司晨」!
狠狠出了口氣,陸盡歡心曠神怡,批完摺子,她起了逗弄人的心,眉一揚,臉蛋兒笑得嫵媚,整個活脫脫的妖精,一手撐著下巴:「脫脫小公主,過來。」
「什麼脫脫,是不脫!」
我管你脫不脫。
皇后娘娘笑成美狐狸:「快過來。」
宮人頭不敢抬,杵在那裝聾作啞。
不脫顏穆爾被看得臊紅臉:「你這人,還皇后呢,老不正經!」
「我老?」
「是啊。」她挪到這人身邊,小聲嘀咕:「一股老狐狸精味兒。」
「老狐狸精什麼味兒?」
「騷味!」
陸盡歡啞然失笑。
普天下,也只有這小姑娘敢對她大不敬了。
內侍低眉走進來:「娘娘,陛下請您過去。」
李湛人到中年久居養心殿,聽到動靜,他抬起頭:「盡歡啊。」
「見過陛下。」
陸盡歡這人懂分寸,該她得的她分毫不剩,不該她染指的,她恪守本分。就拿現在來說,當著朝臣再囂張不過的皇后娘娘,見了李甚也只能心甘情願地低下頭。
李湛見過她懵懂無知的樣子,也見過她不恥下問的謙卑,曾經妖嬈艷麗的女人長成一朵成熟的花兒,而他也老了。
兩鬢斑白。
「王家的事,是你的主意?」
「不是。」
「不是你,那就是陸少夫人了。」
李湛眼神透著懷念:「一晃,又兩年了。」
他在思念誰不言而喻。
盡歡坐在他身側下首的位置,語氣雯然:「時光太無情。」害得人等了又等,等不來歸人。
從出海,到遇難,再到今時,陸漾離開三年多了。
陸家依然是陸地上巋然不動的闊綽財神,可他們失去少主也已經三年多。
春日桃花盛開,花瓣粉嫩,桃鳶照常穿著她那身黑沉沉的玄衣,光陰刀割般地在她心尖劃下一道道細痕,有種深愛是失去後才釐清的徹骨。
她終年累月地為陸漾服喪。
安安生生不吵不鬧地當她的未亡人。
也用這身黑壓壓的氣勢震懾一切想對陸家不利的宵小。
多少人折在她鐵血的手腕,多少戶人家又在她的扶持下興起。
她變得不愛笑。
她曾經也不愛笑。
只是遇見了愛逗她笑的人,才有了春日般的和煦。
而徹底失去那人,心再度被冰封,她變得像一座不同尋常的孤島,只接納她願意接納的,也體會著陸漾做少主的辛苦。
異域番邦的文化學起來很是磨人,而陸漾精通數十種國家的語言、文字,她是這世上最出類拔萃的旅行家、算學家,是天生的大商人、大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