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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生在了世家。
如同被殘忍剪掉羽翼的鷹。
沒有了翅膀,那還是鷹嗎?
不是了,是被囚在金絲籠的雀。
任憑世家將這鳥籠打造地多華美,籠子始終是籠子,更華美,也更殘酷。
她想:表姐真不愧是姑母的親女兒,得知親娘頭也不回去修道,一沒哭,二沒鬧。
這對母女,她們才是一路人。
要讓崔瑩用一個字來形容——狠。
太狠了。
同來競選的凡俗絞盡腦汁答那試卷上的一千問,腦子裡不斷冒出「太難了」的苦惱,卻有人從座位站起。
站起的是崔玥。
昔日名動大周的當世第一才女。
崔玥才華沒有人敢說不好,才氣之高,是凌然將所有人踩在腳下的威風霸道,退回多少年,文壇只要有她在,不論男人、女人,都只有仰望的份。
她就是橫在天才和凡庸中間的一道大山,山立在那,默然無聲,是不可超越的存在。
只是嫁人後崔夫人嶄露頭角的次數不多,每次出來,都得驚嚇一下這世道。
這次,她又出來了。
道題一千問,旁人兩個時辰都做不完的量,她只用了半個時辰,下筆如有神助。
非人哉!
不周山乃大周君民的崇真信仰,而能成為山主身邊的道侍,是多少求道之人夢寐以求的事。
有人為此感到不滿,認為崔夫人欺負人,一個已婚之婦跑來如此莊重的地方做甚?後院才是女人該待的地方!
想歸想,誰又敢真的說出來呢?
不說如今陛下信重皇后,仰仗陸家,只一個陸少夫人——鎮偱司統領,對著桃鳶那些人都不敢放肆,遑論來人是鎮偱司統領的親生母親?
「交卷。」
崔玥將試卷送到考官手上,考官是不周山的十一長老,鬍子好長,半眯著的眸子慢慢睜開,提筆當場批卷。
道侍,顧名思義是服侍人的,照顧長老、護法、山主的日常起居,兼聆聽教誨,學習道法,除了本山頭的道長,外來的人想進山修道,瞻仰山主尊面,首先就要從此做起。
道侍之上是正兒八經的道徒,道徒之上又有長老和護法職位,屬於不同階層。
崔玥耐心等著,仰頭看藍天白雲,看飛鳥路過。
十一長老聽過『崔夫人』的大名,便是如此,還是抱著「半個時辰能答出什麼狗屁」的念頭批卷。
考場設立在宏圖塔三十里外的竹林,風吹竹葉動,十一長老驀的精神抖擻,批改卷子的速度越來越快。
「好!」
他大喝一聲。
正在愁眉苦臉答題的考生們嚇了一跳,甚而有人寫錯字,低聲抱怨。
十一長老看著眼前美貌的婦人,笑容真摯:「心意已決?」
崔玥點頭。
「那等著罷。」
答題時間沒到,所有人的最終成績未出,他不好提前錄取,袖手坐在那。
「時間到——」
一片人捂著腦袋怨聲載道。
千人之中擇前十,可為道侍,又以成績作為劃分,派分給對應的護法、長老,教導道侍入門,以身作則,也是對不周山高層的考驗。
所謂教學相長,便是如此。
至於崔玥,她以滿分的優異成績成為道貞身邊的第三位道侍。
「山主,人帶來了。」
宏圖塔,一扇門開啟,崔玥坦然邁進去。
道貞含笑坐在窗前,一身道袍雪白,天光照在她身,明耀了她的眼,一夜頓悟,好似有一些陳舊的東西從她心尖脫落,她從恨意中重生,從愧疚中甦醒,又看清了自己的可憐。
今日之道貞,已非昨日之道貞。
聖潔的氣息在她身畔籠罩,她明淨得過分,仿佛凡人看一眼,眼睛都要被刺痛。
好在今日之崔玥,也非昨日之崔玥。
愛也好,恨也罷,無非是還念著這人。前塵是與非,又有誰做的全對?
她想的,是陪在她身邊。
不是遠遠看著,是每日相隨。
崔玥斂袖俯身:「見過山主。」
互相虧欠,互相包容。
她到底是心甘情願地來到她身邊。
褪華服,去美飾,著舊衣。
世上不再有崔玥,多了一個笨手笨腳的道傾。
道是道貞的道,傾,是傾慕的傾。
她坦坦蕩蕩地獻上自己。
兩人心存溫柔,卻不再提情愛。
費盡千辛萬苦在山主身側扎穩腳跟的兩名道侍,欲哭無淚,只好收拾鋪蓋進內門,做不周山第一百零一位、第一百零二位護法。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路,哪怕是親母女,也有分開的一天。
桃鳶不是沒斷奶的嬰孩,她只要知道崔玥過得好,知道她心想事成,她在這,或者在那,她都是踏實的,愉悅的。
她的心境陸漾自愧弗如,又想做點什麼,只好偷偷承包不周山五十年之內的所有花銷供給。
美曰其名,虔誠信徒的一點心意。
但她心底還是憐惜桃鳶,心疼她這些年的遭遇。
休沐日,桃鳶摸摸寶貝鳳凰蛋的臉,清冷的眸色溫柔些許,漾著淺淡的水波:「我出去一趟,過會再回。」
陸少主抱著孩子一臉鬱悶,臉被揉來搓去她也不惱:「好了好了,我管不了你了,想去你就去罷,省得夜裡那什麼也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