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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萬籟俱寂,住民皆睡。部落中心燃著一堆篝火,它驅散了畏火的走獸,卻引來了不少飛蛾。
趨光的本能抵過了對死亡的恐懼,它們一隻只撲進火海,再泛著一身焦味落下。待明日太陽升起,它們也將成為部落的食糧。
阿努沒有睡意,提著獐子皮坐在火堆旁處理。他沒找到雄黃,也沒找到白灰,只能就著草木灰搓皮子,將它揉到可用的狀態。
同一時刻,厲蘊丹也沒有休息。她在「帳篷」里打坐修煉,身下只鋪了一堆乾草,氣味並不好聞。時不時有爬蟲從石縫中鑽入,那窸窸窣窣的輕響不斷,總令她生出雜念。
罷了,任重道遠,一切待從頭……
她出去同坐篝火邊,無聊地打開面板一看,發現首殺還沒被人拿走。
這很奇怪,是三年的時間太長、怪物推遲出現?還是試煉場的怪太強,把想拿首殺的造化者都幹掉了?
不可能。
投放一千個造化者,怎麼說也會有個高序列。就算對方的實力再不濟,也不至於拿不住一個首殺。所以,是怪還沒出現嗎?
正思考時,阿努將抹滿草木灰的獐子皮放下。他見厲蘊丹在「發呆」,便問出了心底的疑惑:「巫,你依然需要進食嗎?」
他作為死神,對死亡的感知力很強。而在他的觀感里,厲蘊丹是極少的、不帶死氣的人。死亡離她很近,她卻半點不沾身,除非是自己找死,不然絕不會出事。
按理說,這樣的人不需要進食,但她……
「需要。」厲蘊丹道,去兌澤吃飯看情分,在試煉場吃飯是本分,「吃給別人看而已。」
「別人?」阿努不明所以。
厲蘊丹:「如果『千不留行』的意思是投放一千個造化者,那麼其中一定不乏團隊。他們總是三五成群,掌握大量道具,若是彼此結仇爭鬥,對我們這些『散人』不利。」
「我們活在這個部落,要是吃的用的都不融入原住民,造化者一眼就能看出我們是造化者。到那時,大團隊派人拉攏,逼你站隊出力,你是應還是不應?」
隨著厲蘊丹的層層剖析,阿努的神色愈發深沉,他本以為回到「原世界」是放鬆的開始,沒想到遍地是坑、處處踩雷。
若不是與巫組隊,或許他是最早暴露身份的那個。
厲蘊丹:「所以,得讓他們認不出來,哪怕我們改進了部落的工具和武器,也要給他們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阿努:「怎樣才算理所當然?」
厲蘊丹:「自然是不脫離『人』的範圍。」她早就做好了計劃,「你既然活過了五個試煉場,應當是讀過一些書了。如果你看得仔細,就會發現史書中記錄的每一次進步,總是離不開特定的人。」
「伏羲繪先天八卦,文王書後天八卦,神農嘗盡百草,倉頡俯首造字……他們是『神』,也是『人』。同樣活在原始、立於最初,我們大可以扮演『先賢者』和『推動者』的角色。」
「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饒是造化者面對我們都不會起疑,只會以為人又進化了而已。」
「且造化者殺死原住民無法獲得獎勵點,只要你我不露餡,大可作壁上觀,看他們龍虎鬥,不用愁被團隊攻訐,他們可看不上原住民。」
如此,即使三年時間漫長,他們也能活得安全至極、順風順水。
甚至,個別對歷史發展感興趣的造化者還會對他們進行觀察,或是跟蹤,或是加入,多少會提供點保護。屆時,他們看她像是看猴,殊不知在她眼裡他們才是猴。
厲蘊丹:「明白了嗎?你以前是怎麼生活的,現在就是怎麼生活的。你不僅要教會他們狩獵技法,也要教會我在這裡的生存之道。」
比起他,她更容易露餡。之所以挑這個部落加入,是為了有足夠的時間融入試煉場。
阿努:「我明白了,巫,只是……」
「只是什麼?」
「你真的能適應嗎?」
初始,厲蘊丹不懂阿努話里的意思,直到第二天阿努帶她去狩獵,她才知道那話是什麼意思。
只見阿努來到一棵快病死的樹前,抬手敲了敲樹皮聽聲,隨即眼睛一亮,立刻掏出骨刀劃開樹皮、剝落、鋪開,將樹幹空心處滿滿的「白蟲」露給她看。
它們個大肥美,密密麻麻,正常人一見就頭皮發麻,偏原始人高呼怪叫,掬起白蟲放進闊葉,準備大爆帶回家。
厲蘊丹:「帶回去釣魚?」
阿努一笑:「不,是吃的。」他捻起白蟲放進嘴裡,牙口一合全是爆漿,「味道很不錯,像漿果,但它是鹹的。我們吃它一般是為了鹽,巫,你要嘗嘗嗎?」
厲蘊丹:……
她沉默地看著一樹蠕yihua動的白蟲,只覺得寧可面對十個僵王都不想下嘴品嘗。可君無戲言,昨晚剛說完「生存之道」今天就敬謝不敏,豈不是顯得她很沒面子?
為了這莫名其妙的尊嚴,厲蘊丹竟然朝蟲子伸出手,還捻起了挺肥的一條。
她要在這裡活三年……
三年……
她連皇帝都當上了,難道一條蟲子還吃不得?
眼一閉心一橫,厲蘊丹把蟲子送進嘴裡,一口咬開,越咀嚼越平靜,神色最終定格為面無表情。
「巫,好吃嗎?」
「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