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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時來運轉,一日府上來了位大官做客,他帶著位道士。
「那是個邪道,一見我便說我是天生的童子,是要侍候在神仙跟前的,於是便向我父母討了我去。」
他嗤笑:「他們巴不得擺脫我,而做個『侍奉神仙的童子』又能賺取好名聲,就二話不說把我賣了,根本不考慮我的感受。」
「但也多虧了那邪道,讓我發現了我在玄門一道上的天賦。」
厲蘊丹振刀抖落無數棉絮,卻又見這棉絮化作無數鋼刀。她看了那「女孩」一眼,不做聲,繼續與這東西作鬥爭。
如此也好,她正好借著這殺陣練練別的刀法,且聽他如何說。
「可他只教了我三年,就怕我變得太厲害殺不得,乾脆先下手為強把我殺了。」
他肆意狂笑:「這個蠢貨!殺人也做得不乾淨,竟是眼饞我的天資,把我做成了個鬼娃娃!」
他硬生生「活」了下來,以不人不鬼的姿態。那邪道原想用他給高官家裡做個招財局,殊不知他仍保留有生前的意識,一夕間殺了那官家滿門。
頭回品嘗活人的精氣神,甚是美味。
而高官滿門一百三十四口人的精氣,促使他從鬼娃進化成了精怪,還有了反殺邪道的能力。
是以,殺戒一開便再也止不住了。人性是什麼,他早就忘了。
尋回本家,滅族,連同外嫁的姊妹一個也不想放過。可活人總歸是機敏的,外嫁的么妹最聰明,請來了茅山道士幫忙。在他們的圍剿追殺下,重傷的他只好蟄伏。
借地氣療傷,一養便是幾十年。
不知是不是成了山精的緣故,他無師自通了奪舍之術,甫一出來便奪舍了一男娃,誰知「詛咒」伴他終生,被他奪舍的男娃都會長不大,而受到魂魄的限制,他無法奪舍成人。
仇恨如烈火,日夜焚燒了他的心。
在年復一年的自厭與厭世中,他逐漸仇視起每一個活人,並籌劃著名毀掉他們。他生前死後都不幸福,為何別人就能獲得幸福?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瞧見了三姑堂的出馬弟子『楊柳』。」
「她真是個美人,又溫柔又耐心。知道我是山精鬼魅也不戳穿,還允許我跟她學一些東西,說是將來好繼承她的衣缽,替她守著這十里八鄉的人。」
「但我不是聖人啊,世人傷我這麼深,我何必報之以慈悲?我接近楊柳,為的不過是她身上的柳仙。」
柳仙,天生地養的成精大蛇,只要攢夠福德、討得封號便能成為地仙的「小龍」,不正是他所需要的補品嗎?
他想長大啊,而蛇只要活著就會一直長大。
他想長壽,而蛇若能化蛟龍便能壽延五千年整。
乃至生育能力、子嗣、財富,柳仙能帶來的東西,他都會一一享受。只要能成功,只要能成功!
於是,他對柳仙和楊柳的圍剿開始了。
哪怕楊柳陪了他六年,他也不記半分情義。該殺就殺,該埋就埋,他的良心早就死了,要怨就怨前人去吧。
「布陣時我做了點兒手腳,新娘子們瞧不見我。而等大陣成就的那天,她們也不再是她們了。」
「舉世都會看見我的傑作。」他道,「我活在地獄裡,我要把地獄帶到人間。」
等大陣成就的那天……「那天」是指七月半嗎?
厲蘊丹回身:「或許你等不到那天。」
「等不到的人是你!」
「呵。」厲蘊丹運轉熾陽道,忽而劈出漫天的火焰吞噬了棉絮,燒得萬象盡毀,只剩飄揚而下的灰燼。
她提刀沖向「女孩」,橫劈過去,就見刀光將對方劈成了兩半。可這兩半在空中化作了一個斷成兩截的布娃娃,它突然被陰火點燃燒起,不留半分痕跡。
「哈哈哈哈哈!大陣將成,你奈何不得!」
四面八方響起「女孩」的聲音,聲聲入耳:「我以為你與常人不同,沒想到你也會被迷了眼。竟為了聽個故事,與我在露台上磋磨到現在。」
迷了眼、磋磨到現在?
什麼意思?
難道……
厲蘊丹取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才知道不妥。
她確實被「鬼」迷了眼,在她看來僅是半個時辰的工夫,外頭已經過去了一天!
磁場的異常解除,她竟有十八個未接電話和三十封未讀信箋,看來造化者們在這一天裡遇到了不少麻煩。
原來,那漫天棉絮除了被他拿來布陣,竟還有催眠迷眼之法麼?
【你的道行太淺了。】
不錯,這老妖怪說得對。在陣道一途上她只是個新手,連十八樓的風水局也破不得,更遑論與一個活了兩百歲的邪道陣師作對,會輸很正常。
且當迷障散去,她所見的高天陰雲翻滾,潑墨似的濃雲中流竄著白色電光,噼里啪啦作響。
「嘩啦啦……」大雨瓢潑落下,淋了她一整身。
厲蘊丹抹了把臉,甩去一手雨水。之後,她站在天台上遠眺大學城、籠屋和鎮邪塔所成的一條直線,只覺得這條直線上煞氣滾滾,像是有什麼巨物在翻滾。
恍若錯覺……
不,不是錯覺!
聚炁入目,她看見籠屋的十三層盤桓著一條大蛇的虛影。它的腰身有六個成人合抱那麼粗,身長近三十三丈,頭大如水缸,是條實實在在的百米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