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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僵王一樣,早就被大乘天雷劈得沒有餘力。只是兩軍對壘、事關帝王尊嚴,她寧可站著死,不願趴著生。她就這麼勉力撐起身體,費盡地揮動神劍與僵王相抗,一劍一爪,鮮血淋漓,而激戰的兩方大軍默契地繞過兩位帝王,由得他們一拳一掌地搏鬥,誰也沒冒然插手。
神劍砍斷了僵王的爪子,又震斷了它的獠牙。後在僵王的音波中被轟飛出去,而厲蘊丹撲上去擰住它的頭顱,一掌劈在它天靈蓋上。
僵王咬住她的手臂,活活撕下一塊血肉。厲蘊丹提起膝蓋暴擊它的咽喉,強迫它將血肉吐出。二者不用術法,不用兵器,更不用言語相較,打到現在只剩下搏殺的本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只知道憑技巧殺死對方。
傷上加傷,右耳嗡鳴。左眼視覺漸消,大腿流血不止。
待三軍趕到,厲蘊丹拼著最後一口氣摁翻了僵王,她的左手五指剝去血肉,就剩下森森白骨,而這白骨扎進僵王的肩胛,正一點點撕裂它的皮肉。屍毒愈重,已隨著血液流遍全身,厲蘊丹的右手扣在僵王臉上,把它慢慢地壓進地下,用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勢碾碎它的頭骨。
她要它死!
周遭的打鬥聲逐漸遠去,吶喊聲似在止息,天地間明明有這麼多「人」,可奇怪的是她已經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有且僅能看見僵王的嘴在一開一合。
它似乎明白自己的敗亡將成定局,竟是桀桀怪笑起來,語氣中流露出一絲憐憫:「你以為爭得了這個天下又能作何?你以為修到了元嬰又能如何?」
「天道不公,輪到你我修煉之時已近末法。大道不止、靈氣漸消,你遲早會與我做出一樣的決定,以天下為棋盤去爭取那一線飛升之機!」
聽得咔嚓聲響,它的顱骨已在她掌心碾開。可僵王並不覺得疼痛,只一個勁兒地輸出秘辛,企圖動搖厲蘊丹的心智。
「多麼可笑,同時是修煉之人,憑什麼我們要生在末法?」僵王道,「大修盛世沒趕上,下一輪復興盛世趕不上,你我縱使天賦異稟,也不得不成為過渡時期的犧牲品,你甘心嗎?」
就是因為生在末法,所以它要大爭,否則它只能如常人湮滅,在歷史長河中翻不出一點水花。
僵王:「天道輪迴、靈氣興衰,譬如花開與花落,有盛放之時,也有凋零之日。」
「茅山史載,天地初開為第一輪大修盛世,聖人合道、諸神成聖,後來日漸凋敝,迎來第一次滅法。」它不再看厲蘊丹,而是看向貼臉的黃土,又看向混濁的高天,「滅法之後靈力復甦,趨於大興,再興炎黃之戰、封神列位,再靈氣凋謝,進入大衰。如此反覆,輪迴不斷,生在何時全憑運氣,何其不公!」
它要是生前趕上靈力大興之世,它何必把自己煉成殭屍,怕是早就修到與日月同壽了。偏偏它生在末法,空有一身天賦,卻沒有與天賦相媲美的大環境。
這要它如何甘心,自是爭了又爭,爭到敗亡為止!
僵王看向她:「我不後悔我做下的任何一個決定,若是再重來一次,我仍會這麼做。」
「朕是帝王,是天之驕子,天若要亡朕,朕必與天爭!」它的頭顱已碎,生機正在不斷消卻,可它臨死前的話倒是令厲蘊丹對它高看一眼。
不得不說,僵王能成為皇帝,高低是有皇帝的心性與魄力。只是,它缺了明君的寬容與慈悲。
厲蘊丹:「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在大墓沉睡個千年萬年再出來,趕下一次大修盛世?你明明達到了各種目的,為什麼就不能放過蒼生?」
「術法你有了,殭屍煉成了。你大可以在皇陵利用地氣與日月精華修煉,何必非要出山禍害眾生?說是與天爭與地斗,實不過是你貪心不足蛇吞象,欲速則不達而已!天道給過你機會的,豐應天——讓你在墓中修成伏屍,就是給了你挨到下一個修煉盛世的契機,可你沒有珍惜!」
此話一出,僵王的眼睛頓時睜大,浮上不可思議的情緒。很顯然,它從未想過自己得到的一切機緣也有天道饋贈的意思。
厲蘊丹:「你結束了上一個亂世,誅滅了不化骨,本身就是功德一件。就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可天地也有好生之德,願給你一次良機。」
「因為你的功德,所以茅山才會信你!否則你怎麼得到養屍之法,真以為茅山道士各個好騙嗎?」
「你煉成了你自己,若是這時候還能守住本心,你會功德無量的。」厲蘊丹喘著粗氣,越說心頭越是火起,她加重手上的力道,讓它零落成泥,「有滅世的本事卻不滅世,這才是帝王!而你,忘了為皇的道!」
不敬天地者,天地何以敬你?不愛生靈者,生靈何必愛你?
因果循環,萬事有償,它對世間付出惡,世間便對它報以惡。縱使生在末法、天道斷絕又如何,難道要因此不做人了嗎?恰恰相反,末法才是真正的大修時代,它開啟的是活人心性修煉的盛世。
厲蘊丹:「茅山的道士也處在末法之中,可他們泰然應對,並無怨言。生在何時何地不可控,但只要是個人,都可以控制自己不成為魔鬼。」
身可以死,但心不能滅。僵王雖死又活,可它的心一直是死的。它自以為讀懂了這個世界,其實根本看不明白。
她使出最後的力量,一擊碾碎了它:「豐應天,你真的老了,好好入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