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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此恆:「沒想到你知道得不少。」
「幼時聽的故事多。」
謝此恆頷首,並不懷疑此話的真假。
他是活了三千歲的劍仙,知道「人為根」的天道準則——修士從凡人中來,帶走此身的父精母血,往後若證道飛升,遲早也得向凡人還恩。或庇護一方水土,或傳道凡人子弟,既是讓道統延續,也是為了讓凡人不絕。
而在此交互的過程中,有修士會把修仙界的神獸、凶獸講與人聽,是極尋常的事。凡人往往會把真事當作故事,編纂、拓印、相傳,幾百年後就成了傳說。
偏這幾百年之於修士只是彈指一瞬,譬如他的小師叔,只是閉個關出來便發現自己在凡間「仙逝」了,還吃了凡人幾百年的香火……
想來厲蘊丹能知道「犼」這種神獸不是偶然,應當有修士前去傳過道,上溯個百八十年總有古籍記載。但凡間戰火繚亂,或許古籍早已遺失。
謝此恆收回思緒,補充道:「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其二是什麼?」
厲蘊丹安靜下來,像是兒時聽宮娥講故事般等著對方的下文。
謝此恆:「犼與龍都有種類、強弱之分。」
「犼分三類,一是血脈正統的神獸,二是旱魃演變的異獸,三是走獸飛魚修煉而成的凶獸。三者皆有鬥龍、殺龍、食龍之力,只是所食之龍不盡相同。」
「魚躍龍門而成龍者,不歷四九天劫,易被殺;討得封正而成龍者,不歷六九天劫,易被殺;蛇蟲修道而成龍者,不歷八九天劫,易被殺。唯有經歷天劫而後成龍者,神強體剛,不易被犼捕殺,反能捕殺犼。」
「你說的一犼戰二龍三蛟之事應為真事,只是這龍必不是真龍。」
簡言之,鱗蟲一類想修成真龍很難,多半是修不成的。要是修成了可不得了,連死敵也能捉來吃。不過在修成前,犼便是鱗蟲的克星。
克星……
厲蘊丹:「謝此恆,你說要送我犼骨刀匣,想必是見過犼的。」
他沒否認。
「那你能把犼的模樣畫下來嗎?」厲蘊丹一肚子壞水,「你說,我要是把犼的畫像扔進蛇佬招財局,那局是不是做不成了?」
謝此恆:……
對風水大陣的破局一道,謝此恆素來一劍破萬法,還真沒想過誰能剋死誰的法門。他雖然覺得這法子不太妥當,但看在那方空蕩蕩的琴包的份上,終是點了頭。
到底是欠了她的。
「可有紙筆?」
「有。」厲蘊丹沒想到買的紙筆這麼快就能派上用場。
她當即就把黃紙、硃砂墨和狼毫筆放在桌案上,示意謝此恆將就著用。之後便溜進盥洗室洗漱,還泡了個熱水澡。
聽著滿耳朵嘩啦啦的水聲,謝此恆頗有點集中不了注意力。他提著筆懸空頓了會兒,直到一滴硃砂滴上黃紙,才覺失態。
刀修都是一個樣,做什麼都不知避諱……
前有刀魔赤身狂追妖獸三千里,說是那畜生叼走了他的衣服;後有刀狂赤膊入城賣西瓜,說是生活艱難混不下去。到現在,一個新出爐的刀修壓根沒拿他當男人看,竟只隔了一堵牆便洗起了澡,實在是不可理喻。
罷了,畢竟是刀修。
靜心凝神,謝此恆落下筆。
但沒想到厲蘊丹出來得快,她著一身裡衣爬上床,按他說的法門盤膝而坐、五心向天,去感受炁在天地與人體之間的交匯和流轉。
可不知是房間太小還是氣溫悶熱,屬於沐浴露的香味漸漸充斥了整個空間,就連謝此恆也覺得有些悶。
料想是靜不下心了,他乾脆擱下筆去開窗。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窗簾刷拉一開的檔口,玻璃窗外頭忽然掛下來一隻吊死鬼。亂發突眼、白裙染血,就這麼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謝此恆:……
於是,今天仿佛走了背運的劍修拔出劍,一劍刺死了鬼,連吊死鬼的繩子都沒放過。
很好,這會兒靜心了。
……
打坐一晚,神清氣爽,厲蘊丹從未感到這般鬆快過。
就像沐浴在暖陽的光輝中,連一身硬骨頭都快燉爛了,每一條經絡如有呼吸,在真炁流轉時漸漸甦醒。它們打開一個個閉合的節點讓炁流經,滋養她的五臟六腑,疏通她的上中下丹田,又聚焦在她的下丹田處,匯成一片顏色澄澈的氣海。
舒泰至極,難怪世人都想做神仙。
吸納一縷晨起的紫氣,吐出一口徹夜的濁氣。厲蘊丹正要起身換衣,忽然記起室內還有個謝此恆。
此時,他正在另一張床上打坐,大抵是察覺到她「醒」了,他也緩緩地睜開眼。
厲蘊丹指了指盥洗室:「我先?」
謝此恆右手掐了一個訣,只見一抹白光閃過,他從頭到尾都變得清爽非常,甚至連身下的床鋪也跟著沾了光,變得纖塵不染。
他隨即起身,道:「這是清身術。」看向盥洗室,「你去吧,我不用。」
厲蘊丹:……
最終,她硬是學會了這個術法才進盥洗室,卻發現洗漱一類的事確實挺多餘。
不久後,她與謝此恆吃完了酒店自助,去往前台退房。見到他們倆,本來昏昏欲睡的前台頓時精神了。
前台一邊接過厲蘊丹的房卡,一邊眨巴著眼:「姐妹,昨晚過得愉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