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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會兒,明白所見並非財寶,而是人心的貪婪。
漫山遍野,慾壑難填,每一塊金幣都彌散著令人發瘋的魔力,然而這充滿蠱惑的金色落進她眼裡,卻被淨化成了清醒。
神明聽得見信徒的心聲,光明神不可能不知道此事。所以,光明神是個成分的貨色已經很清楚了。
並且,教廷斂財已不是朝夕之事,而是從光明神崛起到現在都在持續的事。庫其瓦大城建立才幾年,他們就有了這樣的財力,想必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只會聚斂更多。
換言之,光明神就是一隻大肥羊。等她宰了他,神的寶庫也該充公了。
熄滅火把,厲蘊丹飛了出去,慣例叼回金幣一枚。彼時,兩兄妹準備好晚餐,硬是等她飛回家才開飯,又是削蘋果,又是撕肉條,其信仰之虔誠令人動容。
伊爾莎:「哥哥,烏鴉每天叼回金幣,教堂的人會不會發現金幣少了?」
「不會。」諾梵輕嗤,「我們貝萊恩家族給過教廷多少錢,他們細數過嗎?而跟貝萊恩一樣的貴族有多少,教堂才不會差這點金幣。」
可饒是每年給那麼多錢,教廷還不是滅了貝萊恩?
僅僅因為父親減輕了領地居民一成的賦稅,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所以教廷認定父親抱著不軌的心思,企圖跟光明神爭奪信仰。就這麼個扯淡的理由,貝萊恩沒了。
諾梵:「不要擔心教堂錢不夠,我恨不得烏鴉把貝萊恩給出去的金幣全帶回來。」
伊爾莎:「哥哥,我們給過教廷多少錢?」
諾梵:「從曾祖父那輩就開始了,或許更早。我沒見過具體帳目,但爸爸每年給出去的除了錢,還有糧食。媽媽曾罵過教廷貪婪,想要掏光貴族的家底,還不如離開教廷的地盤,去鄉下做個小貴族,卻被爸爸捂住了嘴。爸爸說,離開只有死路一條。」
他當時年紀太小,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但現在明白了。貝萊恩也好,別的貴族也罷,其實都是被光明神圈養起來的牛羊。他要他們產奶就必須產奶,要他們挨宰就必須挨宰。哪怕是死,都不允許他們有怨言。
或許有人想過反抗,但後果只有失敗。因此,父親才會說出「離開只有死路一條」這句話。
當他們不願再為光明神服務,光明神也不會允許他們活著離開他的地盤,去給別的神服務。那就是個自私卑劣、傲慢貪財的小人,也不知道怎麼成了神?
好在他們離開了,如今活在了庫其瓦。舊日雖然翻篇,但仇恨始終在心頭燃燒著,不曾熄滅。
諾梵決定一個人走復仇之路,而妹妹只要一生順遂就好。他是哥哥,男子漢理應背負起血與火的重擔。
「伊爾莎,一年後我會送你上學。」
「嗯!」
這個世界是慕強且殘酷的,孩子長到十歲就要進行統一測試,被區分為天賦者和非天賦者。分水嶺一定,雙方未來的差距只會不斷增大,勢成天塹。天賦者將擁有更廣闊的天地,而非天賦者僅是神明豢養的雞鴨。
他是幸運的,十歲時被測出了天賦。
但也有人是不幸的,與他同齡的貴族孩子一旦被認定沒有天賦,不僅會失去繼承權,還會被送到鄉下去自生自滅。
如此扭曲又現實,殘忍又真實,這就是在神明統治下的人間「親情」。所有人都習慣了,可習慣就一定是正確的嗎?
他想改變這一切,可是他太無力也太弱小了。
信徒的心裡燃燒著不甘的怒火,對諾梵的心聲厲蘊丹聽得是一清二楚。她欣賞他敢於質疑並決定打倒權威的勇氣,但也知道他過於弱小,急需成長的踏板。
也罷,看在他誠心供奉她的份上,就當她發慈悲好了……
於是,這一晚諾梵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裡他遇到了一個黑漆漆的斗篷人,聽聲音應該是一位年輕的女士,她命令他盤膝坐下,他照做了;她讓他感受氣感,他也做了……
她要他每天早起打坐,再練習最基礎的刺、挑、撩等劍招,重複一萬次。她給了他一本薄薄的劍術手冊,名叫《七殺劍》,說全冊只有四十九式,但足夠他受用一生。只要他能悟透,連神明也能幹掉!
就這最後一句,諾梵倏然驚醒!
薄毯從身上滑落,他大口喘息,出了一身冷汗。點燃蠟燭,牆上的鐘指向凌晨一點,他苦笑一聲只覺得自己魔怔了,連做個夢都能當真。
然而,他發現越是不把這夢當回事,夢中的一切越會在他腦海中具現得清晰。要打坐、要練劍、要弒神,整得他坐立不安,直到握住劍才停下了躁動的心。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他憑記憶揮出了《七殺劍》的第一式。感受著驟然涌動的氣感,諾梵不禁瞪大了眼!
少頃,他去外頭找了片空地練劍,越練越難以置信。而厲蘊丹切斷了與他的精神聯繫,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伊爾莎的夢境。
不同於諾梵的夢是苦澀的滋味,伊爾莎的夢就像棉花糖,柔軟又甜美。她入夢時,女孩正坐在糖果屋裡跟兔子玩拍手遊戲,為了不嚇到她,厲蘊丹卸掉黑色斗篷,幻化一身明黃的英式女袍,戴一頂小帽,握一把扇子,來到她面前。
推門而入,伊爾莎停下了玩遊戲的手。女孩仰頭看著她,滿腦子想的只有一件事:好漂亮、好美麗、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