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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地養之物,根在深山,遲早會回深山。」
「我們茅山有個師爺,曾把他逮住的修岔道的柳仙全封在罈子里,埋去後山。結果茅山風水好,埋山的柳仙都修出息了,不僅要自己修,還拖家帶口修。據說那會兒,師爺去給三清上個香都能遇到七八條碰瓷的大蛇,每一條都想讓他裝罈子,真是好笑。」
厲蘊丹:「茅山聽上去是個情義溫暖之地。」
「可不,你有空一定要去看看。」祝姑的語氣頓了頓,「師父大概是去見祖師爺了,我們那一批弟子也只剩下了我……誒,找到了!」
隨著一聲驚呼,祝姑從箱底抽出一卷畫。
說來也巧,那遊走的烏梢蛇啥地兒也不落,就盤在這畫上度日,倒是盤的這畫纖塵不染,與百年前無異。
攤開畫,國色美人,工筆極佳。
上有著青衣的天仙女子一名,著灰紅白藍衣的小童各一。她似在教他們識字,小童們垂髫拍掌,看上去很是歡欣。
畫師頗富文采,尤其偏愛女子。不僅對她著墨最多,還在她身旁賦詩一首,落了印。
祝姑:「這畫作也有百多年了,真品,拿去市面上賣也值個好價錢。你要嗎?要就拿去吧。」
厲蘊丹:……
「我只是看看。」她端詳起畫作,「倒是祝姑你,好東西為什麼不自己留著?」
祝姑:「兩隻腳都快入土了,再值錢的玩意兒都帶不走,留什麼留。到了我這個年紀,該想開的都想開了,想不開的就是業障了。你要啥就拿啥,別跟我客氣。」
厲蘊丹笑道:「我看那蛇挺喜歡這畫,留給它吧。」
她記住畫中內容,又把畫放回原處。等她和祝姑相繼出了北屋,就見在林蔭掩映下,那條烏梢蛇悄無聲息地游進屋裡銥誮,盤畫去了。
祝姑不趕蛇,厲蘊丹也懶得動手。她在正堂畫了好半天符,直到接了活才出門,一去就是兩個小時。
曉得她暫時不會回來了,祝姑便闔上門落了鎖,去偏屋休息。而除靈完畢的厲蘊丹則回了籠屋,思考著斷掉的線索該怎麼接。
她本打算召回溺水鬼問事,可一想到「鬼話連篇」這個詞,頓覺有點風險。鬼話能信麼?萬一它給了錯誤的信息,遭災的事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叮咚!」電梯到了。
籠屋的電梯自打失事後便少有人乘坐,除了造化者和厲蘊丹。
翻新的電梯鳥槍換炮,里外都用了高科技的新材料,不僅撕掉了滿牆的舊報紙、破木片,還裝上了新的木板和三面鏡子。內中的照明燈換了個,從暖黃光變成了冷白光。攝像頭也換了新的,頂上有個紅點閃閃爍爍。
破電梯不破了,還沒了舊報紙,真是讓人不太習……
等等!
厲蘊丹正要摁下按鈕,忽地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個細節。
舊報紙、舊報紙……她記得聽人說起過,在鄒家還沒拿下九蛟的大小報社時,曾有一批敢說敢罵的記者在報紙上大膽陳詞,犀利地指出問題核心,揭露過不少秘辛。
對,舊報紙!
那批記者或許已經找不到了,但他們書寫過的文字一定存在於某個角落。
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出多明去找找,但神來之音只讓造化者來多明區,能不能出去真難說。畢竟這一月來,她沒見過哪個造化者走出多明。
厲蘊丹跑出電梯,四處搜索舊報紙的蹤跡。
籠屋常被人忽視,故而垃圾處理往往不夠及時,沒準舊報紙還堆在哪個垃圾桶里。可籠屋也有一批早起貪黑收廢品的人,或許報紙早被人翻走了。
厲蘊丹也是沒想到,她堂堂大厲帝王居然也有主動翻垃圾桶的一天。
好在曾經上過戰場,斷指殘腿大小腸看多了,她見著垃圾倒沒噁心感。只是夏日蚊蠅擾人、氣味難耐,她尋了半日無果,乾脆直奔垃圾回收站。
距離七月半隻剩七日,她開始「不務正業」。先是收購了一堆舊報紙,再是往返於各大舊書攤,除了必要的賣符和除靈,她不是看報就是讀書。
只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她確實知道了不少堆在犄角旮旯的往事。
比如籠屋新建後的第三年,有一名九蛟風水師大膽陳詞,直言曹家是自己兜不住風水局了,才拉了一批同行富豪下水,讓他們幫著興建籠屋。明面上是分一杯羹、有福同享,實際上是分攤風水局的傷害和風險。否則,曹家為何不繼續拿風水局賺錢,賺到一家獨大,而偏要與人「分享」呢?世界上可沒有免費的午餐。
然而三周後,該風水師被記者報導「癲癇發作,送醫無治」的消息,一時間占據各大報紙的頭版。曾被他的話說動的人心又不免動搖,還在猶豫住不住籠屋的人終是住進了籠屋……畢竟,誰會相信一個有病的人說出的胡話呢?
又比如籠屋建完的那天,參與該工程的九家來了一張大合照。那時的報紙只有黑白,有些人臉難免認不出,但一旁的文字仍能辨認,厲蘊丹在燈下細看,就見字裡行間寫著幾個名字。
選址風水師宋衛明、梁不凡、許萬棉……投資人曹撫、鄒利英……
她耐心地一一核對,只是對著對著,發現報紙的照片上多個人影卻少了個姓名。那人是個被曹撫抱在懷裡的半大孩子,辨不出男女,可總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