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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接連死去的八位屬蛇新娘,也是出自你的手筆?」
「你到底要做什麼?籠屋本是塊風水寶地,卻成了凶煞之所。你竊運、竊壽、竊氣,拿活人作飼料,所謂何求?」
距離七月半已經很近了,她需要一個答案。故而她不拿符不握刀、隻身上十八樓,為的就是處於「弱勢」方便套話而已。
然而老妖怪就是老妖怪,閱歷到底豐富。小女孩不會因為厲蘊丹手無寸鐵就看輕她,恰恰相反,她對她的戒備比對任何人的戒備都深。
小女孩歪著頭笑,答非所問:「我才兩百多歲,可不是什麼老妖怪。」
厲蘊丹心頭一沉,兩百多歲?
這鬼東西已經兩百多歲了?
她沉聲道:「別顧左右而言他,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憑什麼告訴你呀!」小女孩掏著布娃娃的棉,像是掏著人的內臟,「誒,你跟他們確實很不一樣。你做事很有底氣,像是篤定自己不會死,膽子特別大。說去13樓就去13樓,想上18樓就來18樓,仿佛認定了自己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能全身而退。不像他們,一覺得有可能會死就裹足不前,有些甚至到現在都沒進過籠屋。」
厲蘊丹不語。
她不是熱衷作死的人,但任是誰願意花五萬點買個無盡仙藏,都會生出無限的勇氣去作死。
她敢這麼算計來算計去,何嘗不是出於這層考量。只是,這個秘密的端倪就不必讓別人發現了。
厲蘊丹:「你說的『他們』是指誰?」
她不動聲色地把注意力換到「他們」身上。
小女孩:「自然是那些個與你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人了。」她把玩著棉花,「一大批人莫名出現在多明區,我從未見過。不論死多少人、撞多少鬼也不走,天天念叨著再過幾天就結束了,要忍住,這做法令我匪夷所思。」
顯然,她一直在觀察造化者。
「而且很奇怪,你們看上去與常人沒有區別,可精氣神卻比一般人充足太多。」小女孩慢悠悠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保命手段,有些還會從口袋裡掏出體積很大的武器,真是神奇。」
「我見過很多次,可自從你開始賣給他們符籙,就很少見到他們用了。」
「真可惜,本來還想耗光他們的庫存呢。」偏偏計劃被打亂了。
大抵是厲蘊丹說中了很多事,小女孩連基本的遮掩也不想做了。她看向她,甜笑道:「要不要做個交易啊?你告訴我你是什麼人,我就告訴你我是什麼人?」
饒是厲蘊丹能做到完美融入試煉場,也架不住別的造化者拖後腿掉馬。對手好歹是個兩百多歲的精怪,又常與歹人廝混,不學的精明都說不過去。
厲蘊丹:「我怎麼知道我同意做交易後,你說的是真話?」
「七月半快到了,說假話還有意思嗎?」她扮小女孩是真上了癮,連作派都與孩子一模一樣。許是站累了,她把布娃娃墊在身下坐著,撐手抱著臉,語氣很天真,「而且,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人說過話了,說說真話又怎樣?」
厲蘊丹看著漫天飛舞的棉絮,直覺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聽你的語氣,像是篤定我會死在這裡。很多十惡不赦之人一旦選擇說真話,都是確信死人會保守秘密。」
小女孩笑出聲:「你真是個妙人。但,贏到最後的只會是我啊。」
「畢竟,你的道行太淺了。」
她衝著天空一招手,就見飛舞的棉絮忽然化作一柄柄長刀,定在空中瞄準了厲蘊丹:「茅山有撒豆成兵,我也有散絮為刀。豆子至小至劣,卻能成身強力壯之兵人;棉絮至輕至柔,卻能成剝皮削骨之利刃。」
「我與它們多麼相似啊……」
最被人看輕的東西成了奪人命的強者。
話落的那秒,長刀迅若流星,從高處墜落、像雨水般密集地沖向厲蘊丹的面門。後者不再掩飾,一抖手橫刀在握,猛地騰身而起劈開重重利刃,在刀光中飛旋著落地,身法輕盈地穿梭殺陣之間。
她輾轉騰挪,不急於用熾陽道反擊。反而是隨時間的流逝露出「疲態」,任由長刀劃破了她的衣衫與褲腳。
打著讓人分心的主意,小女孩將自己的來歷娓娓道來。
「我告訴你哦,兩百多年前,這世道還沒變天,仍是有帝王有貴族的。」她陷入了回憶,「那時我生在大戶人家,是個金尊玉貴的三少爺。」
厲蘊丹:……
三少爺?是個少爺?
這她竟然是「他」麼?
「我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一直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還與高門小姐訂下了娃娃親。」
「我以為我生來就是到人間享福的,卻沒想到啊……」他臉上的笑容慢慢變淡,化作一片黑沉沉的霧,「我長到十二三歲了,居然還是七八歲的孩子模樣。」
他無法長大,這病不知根源,亦無法醫治。
而知曉他身患頑疾,父母對他的態度大不如前。長不大的男兒比女兒還無用,女兒尚且能拿去聯姻,男兒呢?
很快,不僅是他的生活質量降了不少檔次,就連本屬於他的一切都成了別人的。
他不甘、憤怒又氣急,可等到的不是半句安慰,而是所有人的落井下石。
兄弟們都長大成人,他沒有;他們相繼成婚,他不能……在那個子孫大過天的年代,他明明沒做錯什麼,卻被所有人戳著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