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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蘊丹:「你住在哪裡?」
謝此恆:「樹上。」
「……」
住樹上沒什麼不好,視野開闊,涼風習習。只消一根樹幹,他便能入定數日,要不是大城市環境差、靈氣少,謝此恆興許會選擇閉關49天再走。
厲蘊丹:「昨晚你可有碰到什麼怪物?」
「沒有。」謝此恆搖頭,「倒是樹下路過幾個人,見到我嚇壞了。」
他白衣烏髮,坐樹幹上可不是嚇人麼?夜間過路的人有一個是一個,見了他全是喊著「救命」逃走的,待後來警車漸近、人員漸多,無奈之下,謝此恆只好換了棵樹呆著,並決定之後幾天也在樹上將就了。
左右他早已辟穀,不需要進食;法衣不染凡塵,不需要換洗。呆四十九天而已,他耐得住。
可厲蘊丹不這麼想,她用看待人的眼光看待謝此恆,只覺得他要發爛發臭了。
好歹是未來的座上賓,秉著幫人幫到底的拉攏之道,厲蘊丹準備向宗師發出組隊邀請,順便趁機打聽一下他宗門有幾口人、是什麼境界、有無妻小、可願意出仕的消息。如此,她才好思考該劃哪一座山給他們。
但她尚未開口,謝此恆就提起了舊事:「本是想連本帶利地把點數還給你,沒想到入得此間,連琉璃板也打不開了。」
厲蘊丹一愣:「你不是花光了獎勵點嗎?」哪來的錢?
「我去『蠱』卦斬了幾隻毒蟲,與人換了些點數。只是沒想到才出秘境不久,就被轉移到此地。」謝此恆道,「看來,還得請你再寬限些時日了。」
厲蘊丹表示真的不用你還:「你給我的刀法難道還抵不過三百點?」
謝此恆:「我只是順手而為。」幫故去的刀修們找個心性不錯的傳承者罷了。
厲蘊丹:「我也只是順手而為。」你為何非要清算呢?孤看上去像是差三百兩銀子的人嗎?
「……」
兩廂對峙,一番死寂。結果鮮少與人打交道的謝此恆「懟」不過常年與人打交道的厲蘊丹,又因所處地的特殊,他再次承了她的情。
厲蘊丹:「時候不早,隨我一道去用午膳吧。」
他沒有拒絕。
不過,在前往多明區街市的途中,兩人從濕地公園內穿行而過,見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高塔。
塔高十四層,在經年累月的日曬雨淋下創痕滿布,瞧著破落不堪。每當林風吹過,外頭的蜘蛛網便撒開很長的一條,在風中飄飄蕩蕩,好似女人的白髮。
厲蘊丹:「塔高十四,倒是少見。」
有風吹過,整片樹林沙沙作響。而站在塔下朝西方眺望,她再次瞧見了昨夜隱沒在黑夜中的高大建築物,以及與之同在一條線的大學城。
那棟建築物約有十七八層高,是老舊的混凝土製品,灰黑色。每層的窗或開或閉,像一隻隻眼睛,而外頭纏滿了各式各樣的電線,形同一個大繭,縛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大抵就是「籠屋」吧?
光看一眼就覺得壓抑,也不知活人是如何在那處久住的?
【住籠屋好歹能那拿些補貼。】
【窮比風水不好更可怕吧……】
莫名地,她想起了這幾句話。略一思索,她決定得空便去籠屋轉轉,或許能得到一些消息。
……
謝此恆不曾問她練刀的進度,厲蘊丹便也不提。出於投桃報李的心思,她購入了不少紙筆,打算把《至情劍訣》謄抄下來送給對方,這樣「拿人手軟」的心就可以好受點兒了。
但,厲蘊丹不是個埋頭苦幹、自我感動的人。在抄錄之前,她會詢問對方的意思。
「至情劍訣?」謝此恆轉向她,「不必了,我練過。」
厲蘊丹點頭表示知道了,卻聽對方繼續道:「無情劍、多情劍,我也練過。」
謝此恆像是陷入了回憶,說出的話帶著縹緲之感,聽上去很不真切:「大道歸一,不分多情、無情和至情。劍也是如此,練到最後萬劍歸宗。他們常把道分為無數種,殊不知每一道走到最後,都重歸於『道』。」
「嗯?」
謝此恆垂眸,對上厲蘊丹的眼:「我在劍道一途已臻化境,不必尋劍譜給我。任是哪一道的劍術,我都能在接觸後一通百通。」
所以,你不用回報,也無需為我費心。
厲蘊丹:……
這種「一通百通」的天賦真的合理嗎?
好似察覺到她在想什麼,謝此恆之後的話很貼合她的疑惑:「刀之一途也是相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這『四九』之數演化到極致,又會殊途同歸,這便是『道』。祂無形無名,能化萬物、萬兵、萬法、萬靈,又能從中復歸如一,再一畫開天。」
他打量著她:「刀亦是道,但能不能返璞歸真,且看你修煉得如何了。」
聞言,厲蘊丹不禁心生感慨。
無怪謝此恆能有驚人的天賦和絕佳的武力,光是他這番話便是武道的精髓所在了。人習武從萬物萬兵演化,而武道的盡頭是對這些一通百通。
由一化作無窮,再從無窮走向唯一,是「道」啊!
她笑道:「醍醐灌頂,受教了。」
可受教歸受教,永遠別小看一個野心家的目的。厲蘊丹不忘初心,狠挖牆腳:「不知劍道一途,如你這般的天才有多少?想必你所在的門派里,你是最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