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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在乎晚上睡覺有沒有門,正如她不在乎晚上坐電梯會不會撞鬼。拎著幾袋垃圾,乘電梯總比走樓梯快,為求方便,鬼也得給她讓道。
然而摁下電梯的檔口,她看見上面顯示的數字是18。
在18樓?
像是錯覺一般,18這個數字消失了,只剩下17亮得很。它晃了一下又變成了16,叮一聲停在她面前。
門開了,電梯的角落裡蹲著一名穿花裙子的女子。她背對著她,不知是遭了什麼事正嚶嚶低泣,哭得好不悽慘。
一時間,厲蘊丹只覺得整條長廊都迴蕩著她的哭聲。
她沒冒然進去,畢竟只對付了一隻鬼怪,她不會拿個例當泛例,認為自己能對付任何鬼怪,小心駛得萬年船。
故而,厲蘊丹垂眸往女子的身下看去,見她身下有一抹影子,這才抬步入內。
「嗚嗚嗚……」
厲蘊丹不準備搭理對方,也沒興趣打聽別人出了什麼事。她下樓,不過是為了扔垃圾而已。
奈何對方自顧自說起了話:「冤有頭債有主,冤有頭債有主……為什麼要來找我?我沒有得罪你,我只是住在這裡,嗚——冤有頭債有主,我給你燒紙,燒了那麼多紙,你放過我吧!」
「為什麼不放過我?為什麼、為什麼?」
「放過我吧!」
女子突然伸出手,扒在電梯糊面的舊報紙上。半長的指甲使勁抓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放過我放過我!」
她似是有癔症,已陷入了一種迷幻的狀態。而當電梯經過13樓時,女子的動作猛地一頓,像是怪病發作似的渾身抽搐,嘴裡忽然發出了「咯咯咯」的嬌笑。
「不放過我是嗎?」
「冷眼旁觀我的死對嗎?」
「那我也不放過你們好了,做鬼也不放過你們,嘻嘻。」女子的聲音帶出一股冰冷的殺意,「大家一起死,對誰都很公平。你、你、你!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哈哈哈!」
「不會放過——」
最後這一聲尖銳至極,帶著一種從下水管道深處傳來的嗡嗡迴響,讓人感到一絲說不出的陰森。
這時,電梯內的溫度陡然直降,像是墜入了冰窟窿,就連口鼻呼出的氣都是一道白,仿佛血液也被冰凍了起來。
厲蘊丹偏過頭,就見女子與她做出同步的動作。
蹲在角落裡的她揚起臉,露出的卻是全白的眼珠、淌血的面龐。她半身腐敗、半身人樣,帶著一股難聞的腐臭,顴骨處的紅肉忽然外翻,鑽出幾條蛆蟲。
她笑起來,碎肉簌簌掉落,袒出唇邊的一顆獠牙。
有漆黑的怨氣從她身上升起,女鬼緩緩站起來,一身花裙子逐漸變得慘白帶血。她盯著厲蘊丹,全白的瞳孔開始充血:「你好漂亮,好漂亮啊……想要,好想要!」
「把你的臉剝下來送給我吧,嘻嘻!」
電梯驀地停住了,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
厲蘊丹看到女鬼伸出長甲,沖她腮邊的皮肉刺來,似是想活剝她的臉。
厲蘊丹:……原來鬼也有影子。
看來以後還得更小心點。
詭異陰森的異象沒有讓她感到恐懼,甚至在女鬼對她出手的剎那,她便站在宗師的角度合理地評估了女鬼的實力:一看就沒習過武。
生前武力值為零,沒道理死後變成鬼反而能打。
而且這女鬼要是真能打,也不會折騰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來嚇唬她、膈應她。
事實證明,當活人把鬼拉到同一檔次評估時,是真沒什麼好怕的。
厲蘊丹一偏頭避開對方的攻擊,側過腰拉開雙方的距離。雖說電梯就這麼點大小,她連拳腳也施展不開,但同樣的,狹小的空間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對方的行動和逃跑路線。
垃圾袋往地上一放,厲蘊丹勾手,五指聚攏、指尖捏齊,閃電般啄向女鬼手腕處的「脈門」。
這是小擒拿手的一式,有野鷹捕蛇的凌厲感,可活人與惡鬼到底有著差別,就在她的指尖觸及女鬼皮膚的瞬間,一股無法言喻的寒冷沿著指腹往上,霎時凍得她肉掌發麻。
厲蘊丹一愣,旋即回神。
立馬改啄化掌,憑降魔掌的熊熊剛氣、熾陽道的渾渾陽氣,「啪」一記拍斷了女鬼的手臂。
豁口斷裂,湧出黑紅的血。女鬼嘴一張發出悽厲的尖嘯,恐怖的陰氣在電梯內來回衝撞,崩斷了厲蘊丹綁發的長帶,又震得她內府動盪。
臟器與血液,俱在聲波的攻擊中層層波動。哪怕有內力護體,可在噪音穿耳的情況下,厲蘊丹仍感到一陣心煩意亂的噁心。
她再也不管電梯中的探頭運不運作,右手一轉,轉出一柄隕鐵橫刀。
說到底,她學的《熾陽道》是一部刀法。它確實能用來護體,也可以配合降魔掌使用,發揮出掌法三五倍的威力,可只有與刀搭配時才能發揮出十倍乃至百倍的殺傷力。
而現在她要宰這稍顯棘手的厲鬼,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握刀在手,炁經流轉。
她的左手擦過刃面,引得刀鋒輕動,勾起一陣嗡鳴。這響動與暖玉擦過刀面時的聲音相似,又有著些微的不同。
厲蘊丹手起刀落,刀鋒自下往上切開了女鬼的胳膊,再一穿刺,逕自扎入對方的咽喉。
獨屬於熾陽道的爆裂陽氣灌入鬼物的身體,譬如將一個紙人扔進了熔爐炙烤,眨眼便燒起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