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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了一堆他們的遺物,就等著哪天結束一切,把它們送到他們思念的人手裡,這是她對他們的憐憫和善意。
應棲雍沉默良久,還是說道:「死在這個試煉場的甲級造化者不計其數,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他們能夠收手、選擇回到原點,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主神把我們全丟進這裡,是為了懲罰我們的貪婪嗎?是想讓我們適可而止,能早回去就回去嗎?」
厲蘊丹平靜道:「是,也不是。」在她看來,主神是個亦正亦邪的東西。
「一直留在太乙天墟的人總是有所求,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們有所求,主神有所應,就要收取足夠的代價,只是這代價支付的手段極高,連造化者都很難發現。」
「他們只注意到所有事物都能用獎勵點兌換,無論好壞。仿佛只要熬過試煉場,多熬幾次,什麼都能得到一樣。殊不知,命中所得的一切早已明碼標價,他們得到越多,若是德不配位,到最後都會還回去。」
「你以為為什麼這麼多高序列造化者會被扔進這個試煉場?除了它難度極高,也是為了考教造化者在面對必死之局時的德行。最重要的一點是,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高序列得到的東西太多了,主神會做一個平衡。」
「這就是太乙天墟的『因果天平』。」
話落,對面的應棲雍久久沒有回話。厲蘊丹料想他在三觀重塑,便也給他足夠的時間,而後——切斷聯繫,著手做自己的事。
她去了胥望東所說的「古石碑」所在之地,看著身前偌大的石碑和上頭斑駁的文字,厲蘊丹動用了「星辰之嘆」去追溯它記錄的往事。
留下這塊石碑的人是一位女神。
她只有三萬歲,還很年輕,就因全力反抗巫舒華劃分大界,而被存有私心的眾神所殺。在她隕落之際,她用心血淋漓石碑,給予它大氣運以避開天機,留與後人發掘真相所用。
因石碑的天機被蒙蔽,故而女神與石碑一同隕落時,眾神只當那是無數碎石中的一塊普通石頭,哪怕沾上神血,也成不了大氣候。
之後,女神天墮於此地,石碑共葬於墓前。萬年過去,她的長髮化作茂密山林,身軀變成山脈,靈根深入地底為靈脈,血液融成了汪洋大海。
人順天而生,神逆天而來,但二者死去以後,又會復歸自然。天生地養的女神隕落,她的軀體又回饋了天地,天道至公,為她守住了心愿、保留了石碑。
又過不知幾百萬年,萬物生發、世事變遷、大宗林立。逍遙谷成,觀星閣建,秘境林立,造化者來,變數與氣運集聚之日,沉於海底的石碑終於面世,幾乎是水到渠成地將信息送到了關鍵人物手裡。
是巧合,也是人為,更是女神對大道至公的嘆息。
若石碑完整,後人能窺探更多。女神告訴他們,大道之所以被稱「太上」,不僅是因為它至高無上,更是因為它可大可小、亦正亦邪。
「太」字何解?
「大」字添上一小點,意為大可極大、小可極小,也是太極由來,更是大道的彈性。
所謂大道,即是一種「沒頭沒尾」之物,蓋因它連綿不斷,望不到頭也摸不著尾,是以,不能用常理去揣摩道,是個人都無法理解,甚至神也理解不了。
就像女神一直很不解,為何她覺得巫舒華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這人怎麼還能成神?
結果她對道苦思數千年,才終於明白「道」這玩意兒取人不分正邪。或者說,正與邪在它看來是一樣的東西,邪道也算道,自私自利也是「道心」,巫舒華虛偽到極致反而是「道心不改」,歪打正著地成了魔神。
正神多了,總得有個魔神;魔氣多了,生機總會再生。
這也是個「天平」。
天道至公,但這公不是五五分,而是相對的「公」。它只是維繫大致的因果平衡,至於各種細節——多少枉死、多少無辜、多少血淚,它是一概不負責的。
可也正是「公」的相對性,才有了諸多變數的出現,才有了逆天造化的由來。
不得不說,這又應了那句「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的話,天道管事但又不管全、也不全管,方有了神話傳說、至聖傳奇。
女神悟了,她不怪天道如此,只怪自己不夠強大。但凡她能一力破萬法,諸神就奈何不得她。
回溯完畢,厲蘊丹收回了手。
作為一個擅於舉一反三的人,她很快從天道聯想到主神的身上。只是幾經對比,她覺得比起天道,主神似乎更多一些「人性」。
這「人性」是有喜惡、有偏重的,就像主神對待她和謝此恆的態度,總會讓她察覺出一些異常。
初始,主神對謝此恆是存在偏愛情緒的。同是加入新手賽,她被放在事發地點,他被放在大城之外。很明顯,主神想保謝此恆更甚於她。
然而,她辦事效率太高,任務完成度太絕,以至於主神漸漸將重心挪到了她身上。她能察覺到這份「看重」,從降落地點到試煉場的資源傾斜,它表現得既想摧毀她,又想成全她,矛盾且不穩,像個分裂的人。
原本這只是她的猜測,可在見到巫舒華的那一刻,猜測終成現實。
巫舒華正邪交織的「表」,一如主神正邪共存的「里」,他們很相似,卻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