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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安穩,她緩緩醒轉。
醒時篝火依舊在燃,躺在草蓆上的胥望東撓了幾下肚子翻過身,卷著毯子睡得香甜。張清無夜間多夢,睡得也不踏實,而付紫瑩最是警醒,幾乎在她醒後沒多久就睜開了眼,還本能地握緊劍柄。
一見是厲蘊丹投來的目光,小姑娘才鬆懈心神,又變得昏昏欲睡。
她嘟囔道:「雲丹你怎麼醒了?」
厲蘊丹:「做了噩夢。」
付紫瑩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等師兄睡醒了,你可以讓他解解夢。」
「他還會解夢?」
付紫瑩一邊含糊回答,一邊沉沉睡去:「他總是看書,會的東西很多……」
呼吸變得綿長,她又睡去了。厲蘊丹卻是睡不著,也靜不下心來打坐。如此,她便三兩下飛上樹去,坐在高處的樹幹上欣賞夜空。
晚風和煦,漸漸拂開了遮蔽天空的烏雲。星光初露,看似溫柔,卻不想烏雲散開後居然露出一輪血月,襯得群星黯淡無光,仿佛被奪去了生機。
厲蘊丹的手忽地扣緊樹幹。
她直覺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次日一早,張清無頂著一頭亂髮醒來。他昨晚睡得很不踏實,時不時心慌氣短,像是舊病復發了似的。
久病成醫,他多少知道些自身的情況,本是想在林中尋些草藥就地熬煮,誰知肩膀酸痛怎麼也抬不起來。他木著臉使喚了幾下胳膊,發現是落枕了。
張清無:「一醒就落枕,看來今天的運勢不怎麼樣,得小心才是。」
胥望東頂著雞窩頭,指著胳膊、脖子上被蚊蟲咬出的包:「四個人野外睡覺,每次被咬的都是我,你倒是說說我這是什麼運勢?」
張清無:「能是什麼運勢?蚊蠅屬陰,專挑陽氣足的人吸。你多少警醒些,陽氣足的人容易被鬼魅盯上。」
胥望東一哆嗦,麻溜地滾去練魔咒了。
洗漱後,四人就著熱水用了麵餅,再度踏上前路。期間,厲蘊丹向張清無說明了夢境一事,並詢問何解。張清無則從放慢腳步變成頓在原地,眉頭打成死結,臉色十分難看。
「你夢到了兩次?」
厲蘊丹頷首。
張清無不敢掐算,他直覺自己的小身板經不起掐算這事的因果。抱著又想說明又不敢說全的態度,他的措辭變得十分謹慎。
「解夢不是我的長項,但有一位師兄十分擅長解夢,我曾在她那裡學過一手。總之,夢通陰,不同人做夢、做同一個夢,都有不同的解法。」
「比如農人夢蛇,多是有小財入手;后妃夢蛇,多是要承澤雨露;將軍夢蛇,多是得帶兵打仗;道士夢蛇,多半是哪位仙家找上門來討債了。」
「但夢雖不同、解法各異,有些東西還是相通的。譬如續緣、預知、承接因果。」張清無道,「兩個人緣分未盡卻硬是斷了,會在夢裡續緣,直到把緣分續盡為止。這便是不少和離的夫妻或多或少會夢見彼此的原因,因為緣未盡。」
「父母夢見孩子出事,孩子多半會有點事。而孩子、尤其是長子長女,一旦夢見父母有事,多半是有大事,這便是預知,常通於血脈親屬或是感情甚篤的兄弟姊妹。」
「至於承接因果這便比較少了,一般應在陰德較多的人身上。比如一位十世善人無意做了件壞事,念在他是無心之失的份上,業報多是讓他做一段時間的噩夢,以示懲罰。」
張清無看向厲蘊丹:「而你的夢,似乎把這三者都占全了。只是續的不是緣,更像是一種『關聯』,你夢見之人多與你有些類似,或是命格相關。預知必定是有,許是要見血爭鬥,至於『因果』——這我就看不明白了。」
「很多東西我不方便說,你得自己琢磨。總之,我們道士不會無緣無故做兩次相同的夢還夢見同一個人,這裡頭的秘辛大了去了。」
厲蘊丹不再多問,她看出了張清無對解夢的忌憚。他是個活人,夢畢竟通陰,陽間的人常解陰間的事,還要牽涉說不清的因果,對他本身不好。
張清無:「我的肩膀愈發疼了……」
真奇怪,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明明沒透露多少,為何肩膀會疼到抬不起手?
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略有變化。莫非這件事的因果牽涉很大,足以撼動整個天下,所以光是在事發前說兩句也不行,要承受一定因果?
又走出一段路,張清無已是頭暈眼花。好似中了暑,他說不出一句話,只感到胥望東把他背起,匆匆往前方的村落跑去,阿瑩說要找個郎中看看,「李雲丹」正用掌心貼著他的肌骨,往他的後心送入真炁。
要命!
及至午時,張清無突然病倒了。他躺在茅草房的炕上高熱不斷,灌下一碗碗濃黑的藥汁都不見好轉。
村裡的赤腳郎中查不清病因,只說:「恐怕是積勞成疾、夜間受涼所致,在村里歇幾天再走吧。」
他們自是應下,為了不占百姓便宜,也為了讓張清無得到最好的照顧,厲蘊丹出了這幾日的用度,還與獵戶一同進山打獵,讓村人吃上了好幾頓大肉。
百姓良善,得了好便付出好。得知厲蘊丹想在村里收集一些糯米,他們當晚便湊出了一大袋子,分文不收地要他們帶走。
盛情難卻,厲蘊丹便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