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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悔提起她的傷心事,裴宣內疚地偷看她,想親近,又知今晚特殊不便親近,她在房間繞了一圈,回來時手上捧著一卷書:「阿崔,我來教你識字認字如何?」
「好。」
「你先坐著。」
裴宣扶她在床沿坐好,回頭挪近燭火,挨著她坐下:「讀書識字最重毅力,在我看來天賦在毅力面前也要靠邊站,等你熟悉了,這些字也會認識你的,它們會在你腦海安居,陪你解悶,哄你開心,誰也奪不走。」
能考中狀元的在文學一道或多或少都會比常人多一些敏銳的感知和專注,崔緹見著她臉上的興奮和喜悅,眉眼彎彎:「我會好好學的。」
起頭她不曾沮喪放棄,裴宣笑得更舒心。
她為新婚夜找到事情做感到一絲絲的成就感。
總算有話可說了。
崔緹記得,裴宣教給她的第一個字,是愛。
愛是充滿力量的字眼,是崔緹可望不可即的美好。
裴宣拿出早早備好的刻字木板帶著她的手去摸:「摸到沒有?我來帶你描摩?」
她故意等了幾息,
沒見著崔緹面露不滿,當即握著她的手指寫寫畫畫。
崔緹的心還是亂的,卻不影響她嗅到這人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她早就學會『愛』怎麼寫了,她還知道,裴宣教給她的第二個字,是緹。
緹,橘紅色,太陽是橘紅色,火焰是橘紅色,她說起初為自己起名的人不見得不愛她。
不愛她,不會給她一個色彩絢麗的名。
缺什麼補什麼,崔緹是瞎子,看不見顏色,看不見萬物,但她的名是美的。
她教給她的第三個字,是光。
行光的光。
「學會了嗎?」
「學會了。」
這次換裴宣發愣,她訝異自家娘子學文之快,柔聲道:「那你寫給我看?」
崔緹不想在冷冰冰沒有熱乎氣的木板寫,沉吟一二,拿過夫君的手,在她掌心寫。
柔軟的指腹勾在掌心脈絡,痒痒的,像是心都被她勾動。裴宣眼睛離不開她,看她低眉噙笑的溫柔,看她寫字時的認真模樣。
「愛。」
小小地在今科狀元手掌心秀了一把,崔緹面色含羞:「寫好了,寫得對不對?」
「對,對極了。」
「那有沒有獎勵呢?」
「獎勵?」
「是啊,我學得很快。」
帶著前世的記憶欺負這一世一無所知的郎君,崔緹耳垂紅紅:「沒有嗎?」
「怎麼會沒有?」
便是起初沒有,現在也要有。
裴宣想來想去想不出獎勵的法子,心急之下捉過崔緹的手:「我要寫了!」
「你寫。」
擔心影響修撰大人發揮,她手掌放平,感受裴宣為人稱道的左手字。
看不見和看得見有很大差別。
看不見就只能用心體會,生怕錯過任何細枝末節,看見了,也只能看見她,崔緹悄默默藏著掖著看。
柔柔的目光如流光洋洋灑灑落下來,裴宣心暖暖的,筆下的字每一划變得溫情繾綣。
她也寫給崔緹一個「愛」字。
你愛我,我愛你。
「認出來了嗎?」裴宣揚唇問她:「我寫的什麼?」
她的表情、眉眼,一舉一動所有細節被崔緹收入眼中,崔緹欣喜她還有藏著壞心眼的少年階段,故作懵懂:「這……」
「不是這。」她飛揚的眉梢落下:「真認不出來嗎?」
「好像是認出來了……」
「是什麼?」
「愛。」
崔緹做了十八年瞎子,哪怕能看見了,裝瞎的本事也不是裴宣能識出來的。
頭微歪,輕輕柔柔的念出這字,裴宣心底的歡喜到達頂峰。
她真是娶了個很了不得的娘子。
夜已深,嘴裡喊著要和娘子徹夜長談的人眼皮已經抬不起來,崔緹玩味看她,提議道:「夫君,該就寢了。」
裴宣點了點下巴。
她昨兒一整晚沒睡好,早起忙碌迎親,心緒又跌宕起伏,不似武將精神頭旺盛怎麼折騰都活潑。
這時候顯出她文弱書生的氣質來,崔緹作勢打哈欠。
得到娘子的應允,裴修撰爬上床榻。
爬到一半又爬回來,先領著崔緹在喜床歇息,這才臊著臉皮去屏風後。
崔緹猜測她是去偷偷裹。胸。
她笑了笑。
感嘆自己那一世真是不折不扣的瞎子,枕邊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娘子?」
裴宣做好萬全的準備來到榻前,脫去外衣,躡手躡腳上床。
崔緹看她小心謹慎的情態忍不住想笑。
她果然笑出來,抬手跟著解了外衣。
裴宣一怔。
這和她想像中羞澀的娘子不一樣。
新娘子穿著中衣摸索著躺進喜被,鴛鴦被是紅的,姑娘的臉是白的,裴宣放下床帳,小鹿亂撞地躺在她身邊。
「夫君不是困了麼?」
是啊。
裴宣望著頭頂的紅紗帳想。
又被嚇醒了。
「睡罷。」
一個時辰後。
喜房睜著兩雙怎麼瞅都不犯困的大眼睛,裴宣暗暗嘆了一聲:「娘子,你怎麼還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