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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不作聲地重新認識自己的女兒。
竇清月張嘴張了個寂寞,沒吃著蝦,反而吃了一罈子醋,她笑道:「表兄待表嫂好生細緻。」
裴宣聽了這話面上坦然,崔緹私心裡不願和她太來往,假裝沒聽到,嘴裡嘗著蝦,心尖和裹了蜜一樣。
竇家也是官宦人家,竇清月是名副其實的官家小姐,飯桌上直勾勾盯著一盤蝦,很不像樣。
注意到她的眼神,裴夫人笑她嘴饞:「宣兒,給你表妹也剝一隻。」
「阿娘,男女授受不親。」裴宣用濕帕子擦手,轉而拿過白棠剝好的蝦放到竇清月手邊,神情真摯:「表妹,你吃這個。」
這好不解風情的做派,氣得竇清月差點沒繃住楚楚可憐的表情——她饞的是一隻蝦麼?
她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起來。
裴夫人為哄她竟親自動手,剝好小半碟子,竇清月卻只嘗了幾嘴,而後以身體不適為由擺擺手說吃不下。
典型的鬧得歡。
早料到這結局,陪崔緹用過飯,裴宣又被母親要求帶表妹去逛園子。
五月份,天晴,崔緹早先被帶著逛後花園,與裴宣一起逛自是心曠神怡,而中間多了一位病歪歪的竇千金,氣氛很不對勁。
倒不是裴宣故意冷落這個表妹,是她時刻謹記自己的「男兒身」,謹守『男德「,不願與其他女子往來親密徒惹崔緹多心。
「表兄。」
這條路快走
到盡頭,竇清月撒嬌道:「表兄你杵在這,我與表嫂有話都不方便說了。」
「你們說你們的,我不聽就是。」
「夫君。」崔緹搖晃她的手:「我也想和清月說幾句。」
裴宣一臉為難,最後妥協道:「那我過會再來找你?」
身後的白棠聽了一味憋笑,裴郎君真是好樣的,婚後纏著娘子不放可真有可愛。
竇清月目送她離開的背影,心裡別提有多煩躁,她掩唇咳嗽幾聲,面色顯出淡淡的白:「表嫂,有時候我好羨慕你。表兄乃人中龍鳳,西京多少貴女做夢都想招她為婿,可她唯獨對你傾心,你與她是如何相識的?」
崔緹看不懂她,不知她是善是惡,到底存了三分防備,將與裴宣初相逢的情形說了個大概,竇清月恍然:「那表兄對表嫂是一見鍾情了?」
「興許是罷。」
「表嫂對表兄呢?」
竇清月愣了一下:「表嫂勿怪,我是太好奇了,多嘴問問。」
只要不是對著裴宣本人,崔緹說起情愛來總是輕鬆兩分,她溫聲道:「行光很好,見過她這樣的君子,相信沒人會不喜歡。」
白棠扶著她胳膊,暗暗點頭,若她是姑娘,有個不嫌棄自己目盲,位卑,掏心窩子相待的郎君,她也會喜歡得不得了。
「表嫂命很好。」
崔緹步子一頓,不知該怎麼搭話。
命好嗎?
有裴宣在,她命自然是好的。
可裴宣出現在她十八歲這年,十八歲之前她過得並不好,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下人欺負奚落。
她無意與竇清月言明,笑笑:「能遇見行光,確是我的福分。」
女子和女子的談話,裴宣被排除在外,一個人甚是無聊地歇在涼亭,眼看著太陽不斷西沉,將要沉進雲層里,她站起身:「有這麼多話要說麼?」
竇清月和白棠一左一右攙扶著人出現在後花園拐角,於是那枯燥壓抑的濃霧被剝開,看見朝她走來的夫君,崔緹沉寂了小半日的心陡然煥發出愉悅的生機。
「好了表兄,表嫂我給你還回來了。」
裴宣素日喜愛這個表妹,從不和她說重話,然她在涼亭等得快成望妻石,再沒心思哄這個體弱的少女:「你去找阿娘玩罷,她早些天就一直在念叨你。」
竇清月還是笑吟吟的:「那我先告退了,表兄,表嫂。」
「去罷。」
暮色四合,她行走在風中的身姿我見猶憐,不時的咳嗽聲飄入耳,裴宣腦海閃過與表妹相處的片段,只這些片段下一刻被眼前人占據:「我還以為阿月要霸占著你不放了。」
聽出她話里話外的想念,崔緹低頭嗔道:「夫君當我是什麼香饃饃不成?」
「娘子如明月如美玉,何必妄自菲薄?」
裴宣挽著她的手,兩人慢慢悠悠行走在暮光中,不時說笑。
白棠看了很是感慨,她家姑娘苦盡甘來了。
晚間竇家來人接竇清月離去,她一走,壓在崔緹心口的大石移開,她這才瞭然,原來她真將竇清月當作了威脅。
「在笑什麼?」
崔緹莞爾:「在笑我是個膽小鬼。」
隨便一個健全的人都能威脅到她。
「膽小有何好羞恥的,人會害怕,是對未知產生的自然而然的恐懼,但若戳破那層未知,怕也就沒了。」裴宣用厚大的巾子擦拭一頭濕發,崔緹不住地拿眼偷瞧她。
「夫君有害怕的東西麼?」
「太多了。」裴宣坐在木凳,頭髮披散下來,身為』兒郎『的那種文質彬彬的氣質盡皆化成如水的妙柔,見過她此番模樣的人決然不會將她看作男兒。
她對崔緹不設防,又知她矜持羞澀不會主動,安心道:「兒時我害怕老鼠、蛇,少時害怕夫子板著的臉,如今嘛,怕不能完成爹娘的期望,怕有負陛下賞識。怕是正常的,因為有怕,才會想要去克服,這就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