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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棠和繞樑面面相覷,識趣走開,留下小兩口說暖心話。
「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裴宣捏著帕子為她擦拭額頭汗漬。
崔緹呼吸微喘,瞧見她人,那份驟起的恐懼緩緩沉入湖底,聲色滿了柔弱:「行光。」
「我在呢。」
裴宣看她幾眼,低眉親在她唇角:「別怕,壞人已經被抓住了。」
「她為何要害我?」
回想自己今日險些又被推入池塘的驚險,她沒來由地委屈:前世今生,她沒有害過任何一人,為何總有人覺得她礙眼,非要除之而後快?
「這不是你的錯。」她暗暗自責,猶豫一番,將崔黛唆使雲紅之事告知。
「是三妹?」
「她或許沒有害你性命之心,但總歸心腸不好,心眼是壞的,咱們以後不與她往來。」
崔緹兀自出神,想到了前世死前的無望痛苦,脊背陣陣發涼。
「好了,不要再想了,我會與西寧伯修書一封,請他認真管教女兒,至於雲紅,你想怎樣處置都行。」
依著西京勛貴世家的處事做派,敢謀害主子,少不了一個亂棍打死的下場。
「任我處置?」
「對,娘也是這意思,你看著來。」
崔緹白著臉思忖一番:「那就將她扭送官府,事情是怎樣,便是怎樣。若她無害人之心,即便有人唆使,哪能輕易中計?」
她不確定地看向裴宣,小聲道:「我這樣處置妥當麼?」
裴宣笑著抱緊她:「妥當,就是心慈了些。」
「心慈,會當不好裴少夫人嗎?」
「不會。」
「那就不要造殺孽了,好不好?」
裴宣拿她沒辦法,到底是憐惜崔緹受了無妄之災,一整個下午都陪她說話解悶,緩解突然受到的驚嚇。
哪知這次受到的驚嚇比想像的還要嚴重。
雲紅被扭送官府,等待她的是流放之刑。
當夜,裴宣執筆坐在書房,問責的書信還沒寫好,白棠一臉焦急地跑來:「郎君,不好了!」
崔緹忽起高熱,後半夜都在說胡話,嘴裡一會喊「行光」,一會喊「夫君」,要麼就是擰著眉頭默默地哭,像是魘著一般。
熬好的藥湯餵進去遲遲不奏效,裴宣急得六神無主:「阿娘,這可如何是好?緹緹怎麼還沒醒?」
裴夫人柔聲安慰她。
恰是此時,一陣銅鈴聲穿過寂靜深夜在裴家門前響起。
第39章 紅塵劫
穿著花里胡哨衣服的女人騎在胖驢背上,雙腿吊兒郎當晃。
晚風吹過,系在驢兒脖子的銅鈴發出一連串脆響,她看著裴府緊閉的大門,出聲吆喝道:「喂,醒醒啦。」
音波盪起,如同一粒石子擲在平靜的湖面。
啪!
四圍濺起水花。
門子揉揉眼睛,驀的被驚醒:「誰呀!」
……
今夜原本有星月,後來月亮被烏雲擋住,星星泯滅光輝,於是這夜成了濃稠久置的墨,黑壓壓地令人窒息。
管家疾步而來,恭敬停在門外:「回稟夫人,郎君,外面來了個奇怪的女人,說是能解郎君之憂。」
「解憂?」
裴夫人看向女兒。
裴宣坐在床沿為崔緹拭汗,養在府里的家醫顯然對緹緹的病症束手無策,她沉聲道:「請她進來。」
內室隱有湯藥的苦澀味,紗帳放下來,裴宣側身回眸。
深夜古怪的來客邁過這道門。
到了燈光下她一身裝扮更引人注目,仿佛要將世間所有顏色穿在身,艷麗無雙,瞧不出年歲,一雙眼睛黑亮,笑起來很不正經,偏偏教人沒法生厭。
衣服五彩斑斕,腰間綴著一枚胖仙鶴玉石,仙鶴的眼睛是閉著的。
她在打量女人,女人也在不慌不忙注視裴宣。
年少風流,文質彬彬,腰還是一如既往的細,正直不可侵犯的氣韻真是過去多少年都沒有變。
緲緲仙氣俱化作浩浩書卷氣,人如竹,目如星,一身清然,若朗月春風。
她笑了笑:「見過裴郎君。」
裴宣與她見禮:「不知閣下來此,欲解我何憂?」
「自是裴少夫人的怪病。」
她一語道破外人不知之隱秘,坐在屏風後的裴夫人心下吃驚,不住琢磨此人的來歷。
大昭名山大川多多少少藏匿著一些隱士高人,只是聽此人聲音不像是活了多少年的怪物,年輕得很。
女人唇畔的笑始終沒落下去,看著裴宣一副在看稀罕景的雀躍神情。
「前輩有真本事。」裴宣不疑有他,當即俯身作揖:「求前輩幫我。」
「好說。」
她屈指彈了彈懸在腰側的玉石,胖仙鶴不情不願地扭動兩下,好似活物。
燭火通明,裴宣走出幾步在前領路,身子背對著,並未察覺此番細節。
屏風撤下去,裴夫人出來面見貴客。
女人微微頷首,眸光轉向床榻方向。
紗帳捲起,裴宣眉間流露愁索:「這便是我家娘子,此前還好好的,受了一場驚嚇當晚就發了高熱,服了藥也沒見好,反而更糟。」
她說話的功夫陷入夢魘無法醒來的崔緹正細聲嚶嚶哭著,眼淚划過她的眼尾,哭也不敢大聲的樣子落在裴宣眼裡仿似要割掉她的心頭肉,疼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