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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家夫婦束手無策,出了門長吁短嘆。
心病還須心藥醫,體弱是娘胎裡帶出來的,而桂明湖水沁涼,這一遭死裡逃生,還不算定數。
心死與心活只系在那一人身上。
依著大昭的禮法,出了這檔子事宋家的後生是非娶清月不可,兩人摟摟抱抱肌膚相親是無數雙眼睛都看見的,女兒的清譽都被毀了,不成親很難收場。
但……
竇大將軍不想逼死女兒,拖到現在也沒說宋家那邊已經派人送來提親賀禮。
「夫君,這可、這可如何是好?」
大將軍抬起頭來:「大夫還請直言,我家月兒,她……」
老大夫聽懂他未盡之意,悵然道:「能不能活,只看心愿是否能達成。」
若跳湖相救的人換成裴宣,能做她一日的妻子,即便死,竇清月也無憾。
可救人的是旁的不相干的男子,竇清月賠了夫人又折兵,敗了身子,損了名節,如今更是與外男綁在一塊兒。
她寧願死了。
這話與竇大將軍設想的差不離,送走老大夫,他站在屋檐下沉思,半晌,吩咐道:「去別苑請宣兒過來。」
下人領命。
竇夫人遲疑道:「夫君是要……」
「咱們就這一個女兒,她想要的,我又如何不成全?」 。
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素水別苑,喝完第三盞茶,裴宣從被算計的後怕里緩過來。
崔緹從下人嘴裡聽說了竇清月不要命的一跳,這會正惱著:「偏你好心仁善,這下曉得其中厲害了罷!」
「曉得了,曉得了。」裴宣抹了把汗:「真是人不可貌相,如非親眼所見,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她一女扮男裝的文弱書生,學的是治國方略,做的是翰林清貴,哪有機會領教自家表妹的狠辣陰毒?得虧了宋子真情切,豁出命去下水救人,這若晚一步教這呆頭鵝跳下去,少不得要二女共侍一『夫』了!
崔緹有心給她一個教訓嘗嘗:「這下你看明白了嗎?」
裴宣枯坐在那,猛地站起身:「不好,我得躲躲。」
看她東瞅西顧尋找可藏身的地方,崔緹又想笑又無奈:「你躲什麼?我又不打你。」
「娘子饒我,舅舅可不饒我。他平素最溺愛表妹,我是不盼著表妹有個好歹,可她今日說的那番話,實在是逼得我沒有退路,我——」
「郎君!」
別苑的管家站在門外回稟:「大將軍請您入府一趟!」
「……」
還真被她說中了?
崔緹手指絞著帕子,和裴宣大眼瞪小眼。
「郎君,您快去看看罷,外面來了好多人!」
竇大將軍請自家外甥過府一敘,竟出動二三十位征戰沙場的勇士,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舅老爺怎麼能這樣呢?都是自家親戚,豈不傷感情?郎君,咱們要不要和夫人說一聲?」
他嘴上說的『夫人』正是竇子猩的嫡姐,裴相的髮妻,裴宣的親娘。
一家子骨肉,哪有這麼請人的?
不過急成這樣,可見表小姐身子骨不好了。
也是,平素就嬌滴滴
病懨懨的人,還敢跳湖,真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竇家的人堵在家門口,裴宣反而沒了先前的慌亂,既然逃不掉,就只能去面對,她整斂衣衫:「不用驚動阿娘,我去去就回,舅舅平日待我不錯,想必這次是真的急了。」
「行光!?」
裴宣握著髮妻的手:「若一個時辰後我還沒回來,你就打發人去相府,找阿娘撈我。」
「我和你一起去!」
崔緹死拽著她的衣角不讓走,裴宣無奈:「我只是去看看,舅舅再霸道,也不能將我扣押在那,何況我是阿娘僅有的孩子,萬一表妹……真到了那時候,他也得顧忌阿娘,不敢做讓阿娘傷心的事。我去了能全身而退,你去我不放心。」
前塵幻影里她分明看見是表妹害了緹緹,這躲還來不及,哪有送上門的道理?
她敢送上門是為全了與舅舅舅母的親戚之情,再帶上崔緹,恐有看顧不當之時。
「聽話,好好在家等我回來。」
崔緹眼睛含淚,不錯眼地望著她。
裴宣不敢多看:「白棠!照顧好少夫人!」
「是!」
白棠拍拍不大的胸脯,義不容辭。
竇家派來的人已經站在庭院,見到裴宣本人紛紛躬身行禮,不敢有半分不敬。
為首之人態度謙卑:「大將軍也是沒法,還請郎君莫要往心裡去。」
「無妨。外甥哪有生舅舅氣的道理?」
她撣撣袖子,率先邁開步。
庭院到別苑大門不遠的路,崔緹的心都被揪起。
竇清月那人每每所為實在出乎意料,連性命都能置之度外,她擔心裴宣這一去生出什麼不測。
提心弔膽的。
哪知還沒見這人跨出這道門,一陣涼風吹來,迷了她的眼。
等她睜開眼再看,卻見裴宣腳下一趔趄,人重重地往前栽去,磕破了頭,鮮血直流。
這一幕發生極快,所有人怔在原地仿佛元神出竅。
「行光!」
這一聲喊得撕心裂肺。
血從額頭淌下,腥甜,裴宣意識昏沉,想要張口安慰她的娘子,剎那之間只覺一道無形的印記從她眉心破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