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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
這聲音仿佛是從天邊響來,尾音隱隱約約帶著輕顫。
雲舒塵恍若沒有聽見,她在混亂之中,只感覺自己腰間一軟,被人撲倒在地。真正如大雪一般的白紗就此罩了下來。
下一道雷劫,她的眼前明朗了一瞬。
那道電光輕巧地穿過了卿舟雪,卻還是擊中了雲舒塵,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她痛哼一聲,此刻倒像是有無數冤魂惡鬼在拖拽著她,從前殺過的人,來索命的人,在眼前一一徘徊而過,猙獰得緊。
這一瞬明朗之後,她感覺自己面上淌下一絲溫熱,便再看不見什麼東西了。
那不止是她的血,不知何時起,好像還有滾燙的淚,一滴一滴,就往她臉上砸。
雲舒塵微微一愣,她總感覺這並非幻覺。
卿兒好像是真的……她一直在的。這個念頭一起,雲舒塵已經無力去思索此事是否合理,她下意識地抬起手,夾著指縫之間粘膩的血,摩挲上她的後背,微弱地抱了她一下。
卿舟雪跪在地上,感覺到她若有若無的回擁。
卿舟雪極力想要撐起結界來擋下雷劫,但是不知為何,這雷劫就是能輕而易舉地劈上雲舒塵,全然不像師尊可以為她擋災的那一次。
她愈急,面上鹹濕的物什便淌得更洶湧。卿舟雪胡亂抹了一把,她用盡了渾身解數,恨不得將雲舒塵揉近懷裡來避開那道雷劫——
可是幾乎無用。
一次次的嘗試,一次次的失敗。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師尊七竅流血,渾身上下都淌起鮮紅,像是滿地的碎瓷,還要用巨石碾成粉末,一點生路都未曾留下。
卿舟雪近乎窒息,人已是一片麻木,正當此時,雲舒塵卻顫著抬起手,一把捂住她的眼,囁嚅道:“別……看。”
而她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了,那朵絳心蓮的功效被發揮到極致,也慢慢凋萎起來。卿舟雪正感覺她的生命——也如那朵蓮花一樣,在一次又一次的雷劫之中,被悄然抽乾。
師尊會死的。
這樣的認知,宛若萬壑之中驟響的春雷,震得她發蒙。
卿舟雪體內靈力紊亂,這並非一般的失衡,而是橫衝亂撞,要活生生將她的經脈叩開。
她知曉自己再強行運功,恐怕會出大事情。
正如那日在劍冢之中,凝聚的劍意又重新席捲了全身一般,卿舟雪死死握住了清霜劍,指甲處幾乎都要滲出血痕。
她緊緊閉上眼,再度睜開,不再試圖追逐思緒的完全清明。
她放任周身的靈力亂竄,就像甫一鬆開手裡被風抬著的紙鳶,任其掙斷最後的束縛,向高天飛去。
這樣做的下場她當然清楚。
紙鳶自由的那一刻,也會被狂風拆崩離析。
清霜劍立了起來,握在她手中,直指蒼穹。也正在這一刻,正在不斷旋轉的雷雲凝滯了一瞬。
卿舟雪壓住思緒的最後一線理智,低聲道:“若是今日此雷不停……”
她的瞳色再次轉為月華一樣的冷白,冰霜自掌心覆上了周身。
清霜劍的鋒芒甚至都向上長了一寸。
那雙瞳眸與雷雲的巨眼遙遙相望,穿透了十萬八千里。
“我會像上次那般向你出劍。”
“將這九轉天雷,道道斬落。”
“此後便讓天下修士……皆無劫可渡,皆無人可審判!”
雷聲自四方轟鳴,但卻並未劈下來,似乎在警告她——就算是天道之外的劍魂,也容不得她如此僭越。
卿舟雪迎著狂風笑了,“你覺得我會死麼?”
她周身的靈力愈發洶湧,流雲仙宗在劍冢附近,她在虛空之中的呼喚,似乎又引來了一堆老朋友的回應。
“我若死,你也一樣。”
她依舊拿劍指著天,一派玉石共焚的決絕。
這種回應讓她實力愈發強大,也更容易陷入岌岌可危的邊緣,稍有不慎,便容易在此種混沌的狂歡之中迷失自我,走火入魔。
雷雲依舊緩緩旋轉著,雖然未再降落,但也並未就此懦弱地退卻。
兩方就一直這樣僵持著。
流雲仙宗此刻已經是一片廢墟。主殿全部碎成了塵灰瓦礫,往日整齊的盆景與仙池亦化作坑坑窪窪一片,草草埋葬在亂石斷木之下。
而卻有一間屋子完好無損。
裡頭甚至點了一盞燈,正融融地燒著,顯得安穩又靜謐,似乎與破敗的周遭是兩個世界。
窗紗上映著一個女子的身影,她端然坐著,隨著燭火跳了跳,那道影子也斜斜晃著。
她手裡似乎還在倒茶,不緊不慢,像是在品平日清歡。
顧若水頂著風,使勁地叩著門,手掌心險些都捶出了血,她疾聲道:“師尊,師尊!您換個地方喝茶可好?此地……唔,危險!天雷隨時都有可能直接劈過來!”
裡頭一道清冽的女聲傳來,依舊淡定:
“無妨。你且去罷。”
第163章
門外的年輕女子仍然不死心,執拗地叩著門,聲音帶了一份哀求。
太上忘情將那盞茶放回去,而後對著自己施了個術法,遮蓋住原本的容貌。
她又輕彈手指,門開一線,將那弟子收進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