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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眼眸微微一轉:“是啊。這幾日她一直茶不思飯不想,興許就是惦著人家。我上次特地遣了個模樣標緻的姑娘去,結果大半夜地被她連人帶鋪蓋扔出來。”
“依我見來,仙宗里便沒什麼好東西。”郁離聞言,神色愈冷,“皆是忘恩負義,平白惹人傷心之輩。”
“此言差矣。那位小仙子是她親手養出來的。”梵音笑了笑:“常年相伴,感情深厚,脾性自然相和。”
雲舒塵不知夢見了什麼,抑或是她們兩個在旁邊談話驚醒了她。
她緩緩睜開眼睛,側眸向周遭看了一眼。光線打在眼帘上,朦朧一陣,才變得清晰。
一杯茶水倒在眼前,被塞入她的手心。
雲舒塵握著溫熱的瓷碗,半撐著坐起來,眯著眼,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們。
郁離道:“醒一醒酒。”
她捧著茶,眼睫垂下,朦朦朧朧地想,倘若她願意醒,便不會喝酒了。此一問,讓她難免想起月燈節那日,自己罕見地喝醉了幾分。
卿舟雪那時也在一旁輕柔地勸她醒酒。
是了。這幾日總是如此。分明相當克制地不去多念,企圖將思緒放空。
但想起她是這般自然的事情,一如見了風便是幡動。
不願念起。
時時掛記。
她一直在這樣撕扯著自己,魂魄簡直都要支離破碎。
梵音屏退左右,殿中只餘下郁離、雲舒塵,還有她三人。此時她無需端著架子,索性坐下來,佯裝乖巧地待在雲舒塵旁邊:“姨母,我瞧你這幾日心緒不佳,又沒個會說話的人。李閣主前些日子過來與我談了法器的生意,近日準備帶著徒弟在此處遊玩,暫未離去。聽聞你與她私交甚好,不若聚一聚?”
雲舒塵紛飛的思緒戛然而止。
她閉上眼,淡淡嗯了一聲。
*
李潮音聽聞雲舒塵也在此地,竟頗為稀奇。梵音特地再命人設了一桌好菜,就在伽羅殿一間閣中請了她們師徒二人過來。
“你不是不喜歡來這裡麼?說是風景沒有鶴衣峰來得好。”
“……還好。”
雲舒塵依舊沒什麼精神氣,她下意識地想要倒酒。卻發現酒盞全在李潮音那一邊,而自己這邊只擺著茶壺,也不知是誰安排的。
“……”
她這幾日飲慣了酒,魔域的美酒比這裡的地火還要炙熱,是以岩漿邊叢生的一種小果釀成的,舌尖只沾一點點,也能覺出明顯的辛辣來。
現如今雲舒塵再喝茶,品得寡淡無趣,愈發鬱悶,於是不再往嘴邊送,手指扣在杯身,緩緩摩挲著。
“怎麼了?瞧著如此憔悴。”李潮音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雲舒塵頓了頓:“沒什麼。我見了太上忘情一面。”
“那你弄清她的意圖,或是那些塵封舊事了麼?果然,劍魂在側,我猜想她怎麼都會來尋你們的。”李潮音見她異常沉默,不禁訝然:“不會連這位老祖宗也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
“她……”雲舒塵冷笑一聲:“那可真是太知道了。”
茶杯上裂了一道紋。
李觀滄本來在一旁豎起耳朵邊吃邊聽,這忽然澎湃的威壓讓她一愣,連忙坐直身子來。
雲舒塵將力道鬆開,對上李觀滄的眼神,又軟下神色,溫聲道:“無事,這茶杯做工粗劣,脆了一些。”
少閣主咳了一聲,佯裝冷靜地點點頭。
李潮音蹙眉,一言切中要害:“罪魁禍首是她麼。”
“興許是罷。”雲舒塵閉上眼睛,似是自嘲:“這些舊事,或多或少都與她有些干係。我不想多說了。”
所以說現如今這般憔悴,是覺得太上忘情修為高於她,因此報仇無望?
李潮音在心底里暗想,不對。
雖然境界一事的確如此,愈往上走愈發困難,尤其是到了渡劫期的水準,那便是每往前進一寸,都宛若精衛填海。前期和後期雖然同境,其中的鴻溝也一時很難填平。
但是她認識的雲舒塵,卻絕不是因為敵手夠強而喪失鬥志的那種人。這女人才二十多歲時,便開始潛心謀劃如何吞掉徐任那頭大象,並且真教她做成了,絕非常人能比。
饒是李閣主聰明一世,此刻腦中也是一片混沌,不知她到底在介意些什麼。
良久寂靜。
“潮音?”雲舒塵抬起眼睫,專注地盯著她,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了幾次,最終仍是緩聲道:“……假如你有放在心尖上的人,亦相處了多年。”
這一句話落地,又沉默良久。
李閣主裝模作樣地點點頭:“嗯,你說。”
“但突然有一日知曉,她……的存在,或是與你的相遇,極有可能是旁人順水推舟的結果。甚至這一份情,都有可能是早有預謀。其中渾水太深,亦無法知曉前路,你會如何作想?”
李潮音還沒說話,她的徒兒就好奇地問:“感情有什麼好謀劃的?那這個‘旁人’衣食不愁,閒得慌?”
感情的確沒有什麼好謀劃的。
天下道法,少能有與情扯上關係。
除了無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