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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塵再次睜開眼睛,渾身乏累,卿舟雪已經端了一碗茶過來,正放在她床頭。
她將聲音放得很柔:“喝點水。”
瞧見人起來時,仍是懵的,卿舟雪耐心地等到她清醒一些後,便將人扶起來,將溫水餵到了嘴邊。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辰時。”卿舟雪道:“師尊,你還要睡麼?”
“不睡了。坐一下就起身。”
卿舟雪點點頭,將茶遞在她手裡,又空出一隻手來摸了摸她的額頭。
雲舒塵捧著那杯茶,她看著卿舟雪將自己房內窗戶開了道口子透透氣,這個位置倒是很巧,並不會直接吹到她。
徒弟還是一如既往地細緻體貼。
她看著那人的一身白衫,自門縫裡消散,如一道輕煙。
卿舟雪每次練功都會回到自己當年所居的那間偏僻小屋,此處僻靜,不受打擾。
她將藏在納戒中的書拿出來,自從修習最後一個大篇目以後,這些年找回的情感,如同指縫間漏下的輕沙,握不住,留不得。
昨夜一事讓她警醒,她現在不再完全信任自己,萬一修行成太上忘情那個樣子,她會不會終有一日,將那些一筆一划“規矩”也視作廢紙?
必須借外力來干預了。
卿舟雪拔出清霜劍,她試圖與其對話:“清霜?”
那把劍稍微晃了一下,像是回應。
“倘若我有一日。”
她想了想:“倘若我有一日,理智全無,要傷雲舒塵的話,你不可以答應刺下去。”
她將那些規矩一條一條背給清霜劍聽,又說:“若是違背了這些,你亦得提醒我。”
清霜劍上下浮動著:“吾乃靈劍,所立之誓,倘若有違,即為廢鐵。三思。”
卿舟雪撫了一下它的劍穗,道:“不用三思了,我意已訣。”
在這間偏僻的小屋裡頭,卿舟雪和清霜劍交代了許多事,爭取將所有漏處都堵上。
雲舒塵的在床上醒過神後,便下了床。她走過卿舟雪的門前,將腳步放輕,並未驚醒到已開始冥思靜修的徒弟。
雲舒塵沒有聽到她和清霜劍的對話,但仍然發現了一點不對的地方——這引線是從昨夜卿舟雪反常的做法之中牽出來的。
這幾日太初境相當平靜,平靜得過了頭。既然如此輕鬆便能達成雙方皆滿意的結果,那之前太上忘情為何要大費周章,還要親自來太初境搶人。
雲舒塵一直想不通此點,她並非是有意懷疑卿舟雪,只不過她那番說辭,縱然一聽不錯,細想來,這件事完全解釋不通。
她駐在門前,靜靜地站了一會。
然後雲舒塵挪步走開,手掌已經扣上了書房的門——這幾日卿兒總是在其中念書。
其實是很簡單的一個結果。她並非是駑鈍之人,許多事情想想便能清楚。
但是甚至不願多想——心底里仍盼有誤會,留有轉機的希冀。
似是近鄉情怯,雲舒塵的手抬起,擱了一會兒,然後往裡頭輕輕一推。
其中整潔乾淨,桌面上並無散亂著的書頁或是卷冊。唯有一旁的硯台之中,墨痕已干,但是以指輕摁上,仍然能感覺到潮濕。
墨條好像也短了不少。看來除卻看書,她的確寫了很多字。
雲舒塵蹙著眉,寫完了自該有東西,卿兒沒有在書上亂勾畫的習慣,想必是留在了紙上。
那紙會放在何處?
她費了些心思,尋到了卿舟雪放隨筆的書櫃。將箱子取出,很多頁紙張已經泛黃。
新一些的,反而教她壓到最底下。
雲舒塵捻著邊緣,抽出一張。
【……其一百零八,她不悅時,莫要立馬去擾,約莫靜一時半刻,再去哄她。晨起時倘若被吵醒,她會很困,興許要反覆一柱香才能徹底醒來。無需做什麼,只需待在旁邊,聲響動靜切勿過大】
【……其一百零九,蹙眉並不止是惱,亦有時在思索,辨別之處,見神色。倘若實在不知,那就直接問她……】
雲舒塵往後看去,約莫都是這樣的瑣事。字眼密密麻麻,擠在一起。
她拿著紙張的手已有些輕顫,雲舒塵將這一張放下,她深吸一口氣,往後快速連翻了幾頁。
越寫到後來,卿舟雪似乎已經大致整理完畢。
她另寫了一些旁的感悟。
【……自我轉世遇到她,方知有情的歡喜,幾十年來,終成黃粱一夢。倘若命途若此,似乎也不必自怨自艾,恨地久天長,只要能護她此生平安,凡事皆可以舍之。】
她看著卿舟雪寫下的最後幾行,娟秀又端正。
【……倘若有一日懷疑,自己為何要如此待她,定要記得,定要記得……】
此處墨痕甚重,反覆勾描,執筆人似乎心緒難平,又多添憂慮,此幾字相當顯眼。
而最後一行的字有些模糊,像是有一滴淚砸在上面,暈染成一小片。
【她曾是你最愛的人。】
第176章
雲舒塵捏著這張紙,看了許久,不知何時已經麻木。指腹甚至感覺不到正觸碰著它,連那一頁薄紙何時飄落在地面也恍然不覺。
她的指尖摩挲著那一滴淚痕,早已乾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