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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見你飯也忘了吃……山花很美,你也不知去看一看。倘如人生在世,只為登上頂峰而修行悟道,沿路的風光悉要錯過,這樣活過一生,不好。”
徐香君撫上雲舒塵的頭,頓了片刻,又試圖擦了擦她臉上的淚:“哭什麼。師娘這一生,興許短了些,晚年時也稱得上是天倫之樂,過得很好,並沒有什麼怨念,也無甚要了卻的心愿了。”
徐香君見她的淚實在止不住,也便由著去了。她側身躺下,虛弱地笑道:
“你最是聰慧,想必也不用我多言……丫頭,日後記得對自己好一點。生活再不如意,再苦再累,也要學著愛自己,掇拾得漂漂亮亮的,去嘗一嘗喜愛的吃食,看一看人間的風光。知道了嗎?”
無人回答,只有細微的哽咽聲。
“今日過節麼。”徐香君咳了幾聲,又輕聲道:“想看看月燈了。你去拿一盞來。”
雲舒塵站起身來,“好……師娘,你等著我。”
她踉蹌地走出幾步,又慌忙回頭:“你等著我。”
徐香君撐起最後一份力氣朝她笑了笑,看著那道影子很快消失於門框。
一路上腳步未停,半是御風,半是跌跌撞撞,雲舒塵以平生最快之速下了山。她穿過一片人群,川流不息的人間熱熱鬧鬧,一派祥和。
而她的心中焦急,眼中只容得下一盞月燈。
她挑了最亮的一盞,錢也未結清,便馬不停蹄地轉身回峰,將熱鬧悉數拋在腦後。
夜晚的風很涼,她太過匆忙,連擋風的術法也忘了用,任由長發被吹散,臉龐似刀割。
手中的月燈被她提著,晃晃悠悠,幾乎要熄滅。
雲舒塵宛若對待珍寶一般,將其擁在懷中。
她唯恐快要趕不上了,唯恐再耽擱一會兒師娘便要拋下她而去——
她不敢停半步。
離寢殿終於是近了,兩步,一步。
雲舒塵眼中的淚光被月燈映亮,比銀河更加璀璨,她抱著燈,剛想衝進去,卻發現裡頭一片哭聲傳來,門稍微開了開,大師兄紅著眼眶走出,朝她緘默地搖了搖頭。
她頓時停下來,呆愣在原地。
月燈在此時嘭地一聲落了。
濺起滿地星火。
七夕節快樂!
第132章
雲舒塵的一生中,曾有三個母親。其中一個從未知曉過她的存在,便已經亡故,剩下一個予她血肉,給了她幼年的柔情與關懷。
另有一個將她教養長大成人,陪伴的時間最久。
徐香君走後,她沉緩了幾年,修行一事也數年未曾進益。師尊從未迫她,只道一切隨緣就好。
雲舒塵看著自己窗前的花瓶,一支淺紅已經葳蕤怒放。
自打同門瞧來,雲師妹從某一日開始,便發生了些許變化。她較之於以前,似乎不再那麼執著於苦修。哪怕身子不好,出門的時候也愈發多了,將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的。甚至去山下抱養了一隻小花貓。
那盞月燈雖來不及瞧見,但云舒塵將徐香君臨終前的囑咐都做得很好。
常年的修身養性,讓她心底里的戾氣逐漸平復,真正有了修道之人的從容。
倘若不是那一年下山歷練——
雲舒塵當真以為,自己能一直從容下去。
師娘曾告訴所有人,她的靈根與丹田,是天生如此,藥石無醫。
雲舒塵興許懷疑過,但是查到最後總是不了了之。
直到她在酒樓里聽說過徐家的一些風言風語,有關於徐家家主挖他人靈根修煉。
師娘從未談過出身,但她亦是這個姓氏,巧合得令人心驚。
雲舒塵霎那間想到一種可能,她如同被冷水潑了一身,從頭頂涼到腳尖。
她折返青樓,將剛剛收服的妖孽放了出來,與妙瞬再談了一筆生意。
她以庇護那幾隻妖孽不再被修仙者尋到為代價,讓其不計代價地徹查此案。
如是折騰了幾年,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拼湊起來,直指著一個方向。
師娘不僅不是資質粗劣,相反地,她的靈根品色足夠好。
好到被自己的生父窺視,成了他登仙路上的一塊踏腳石。
雲舒塵拿著那些佐證,指關節死死捏到發白。
又被她無力地鬆開。
她誰人也沒有告訴,回峰以後,獨自坐在窗邊,目光直直地盯著師娘留下來的那一簇山花。
鮮艷,熱烈。
卻開在與世無爭的角落。
就像那個女人一樣,不管遭遇了什麼苦難,總是淡淡拂去,了無塵埃。
花被她小心翼翼地用靈力護了十幾年,未曾腐爛。
如今,亦有了凋敗之相。
*
雲舒塵自一次外派任務之中,拿著掌門師尊的首肯,佯裝無意,帶著幾個同門,去徐家的地盤交流數月。
她心思活絡,這小住的一段時日之內,很快與他們家的後輩混得熟悉,甚至還得到了幾個長輩的欣賞。
關於這等邪功,哪怕是徐家之子弟,亦往往敢怒不敢言。不過既然是喪盡天良之說,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雲舒塵仍然在隻言片語間,尋得了一些蛛絲馬跡。
聽聞徐家家主修煉這等功法,卻還沒有被另一些仙門討伐,背後是有人撐腰——竟有人談及流雲仙宗的太上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