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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塵低著腦袋,“師尊,你真的覺得好看麼?”
“看不出太多分別。我便問山下老人,她們說小孩子就得穿紅一些,吉利。”
“你小時候,莫非也穿成這樣?”雲舒塵想到這個場面,莫名顫抖了一下。
卿舟雪將雪白的外袍披上,一面繫著腰帶,一面答道:“不是。有長輩喜歡掇拾我,大抵不是紅色的。”
“哪個長輩?”
她跟著卿舟雪出了門,又拉起小手,一面仰著腦袋,親昵地問著這些閒話。
卿舟雪的話頭頓住,沖她淺淺一笑。
此刻月上中天,光輝灑她一身皎潔,宛若照雪。
這一笑在光影浮動之中,顯得格外柔和。只可惜雲舒塵並未看得分明,卿舟雪的神情本就淺淡,很快便已稍縱即逝。
“那是我的師尊。”
雲舒塵低頭思忖:“她待你凶不凶?”
“不凶。是個很溫柔的人。”卿舟雪邊走邊道:“就是偶爾會把徒弟丟下一夢崖。”
雲舒塵訝然抬頭,“你也被丟過嗎?”
“這是自然。”
“這還不凶?”雲舒塵蹙眉,想了一下這個場面,忍不住又抖了一下,忙牽緊了卿舟雪的手:“唔……還好你不會像她。”
第210章
太初境山腳下的集鎮,如今聚集了許多修士。
逢年過節,尤其是這般熱鬧的日子,就來街邊賣一賣用舊的經文道法,閒置的法器,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雲舒塵買了一路,不止是衣裳,還有很多漂亮的無用處的擺件。
後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大肆讓卿舟雪破費。
再瞧見喜歡的,也只是往那邊多看幾眼,再看幾眼……抿起嘴唇,而後扭頭不舍地走開。
不。不能再讓她花錢了。
雲舒塵抬起眼睛,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她見她輕蹙眉梢,一言不發地走在自己身側,替她擋去了一部分擠過來的人。
此處人流混雜,簇擁在一堆。離得近了,各種氣息皆能灌入肺腑。
卿舟雪不喜歡熱鬧,再加上自己一頭白髮如流銀,甚是矚目,旁人總是會投來暗戳戳打量的目光。此種眼神讓人不怎麼舒服。
她抬手施了個障眼法。
這會兒才好上許多。
“想吃湯圓嗎?”
再往外走,修士愈發少,出攤的很多是這附近繁衍生息的尋常人。而這一處,飄出了鍋上熱騰騰的氣,才算是真正到了煙火人間。
雲舒塵點了點頭,沒過多久,她的嘴裡就被塞了一個,她甜得兩眼睛都眯了起來。
“不喜歡這個?”
雲舒塵點頭。
卿舟雪端起碗,兀自將剩下的慢慢吃完。哪怕這碗甜得膩人,她的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以前也覺得太甜,現在倒是好很多,可能是吃這碗湯圓時莫名心酸,中和了口舌的感覺。
難怪那時她只是看著她吃。
走了一半路,小孩子總是容易體力不支,索性找個酒樓先塞飽了她。
雲舒塵不喜歡清湯素麵,點菜總是口味偏重,非得加點花椒茱萸才能入口。卿舟雪看她辣得眼淚汪汪,不由得囑咐:“你還小,少吃這些辛辣的。水就在旁邊,不過不要合著飯一起吞,對胃不好。”
她咬著筷子不說話,可能是要換牙了。半張臉被抬起的碗擋住,而後又擱了下來。沒過一會兒,她手中的筷子尾巴抵上了自己的面頰,歪著頭道:“師尊,你好囉嗦。”
菜中零零碎碎,散著一些白色的蒜塊,卿舟雪也未看她,無所事事般,一直在一點點將這些小塊從縫隙里挑出來。
“你若是沒那麼惹人操心就好了,”她垂眸淡淡道:“我也不喜歡說教。”
雲舒塵一愣,以為她在這句玩笑話中生氣了,可是卿舟雪神色一向如此,不顯山不露水的,她無法從那張臉上讀出更多的情緒。
“平日這個不吃,那個也不吃。這樣長不高的。每日一覺睡到三竿起,還總是少了一頓。”她又夾起一塊蒜,“養了你許久,也沒見臉頰上多點肉。”
雲舒塵眼巴巴地觀望了一陣,垂下腦袋,決定暫且乖巧一些。甚至主動喝了口清熱的茶。
卿舟雪將最後一塊蒜夾出來,此刻一個小碟里已堆成了山。
“那你也不愛吃這個麼。”小姑娘輕輕晃了一下腿,支著下巴——似乎是在單純為自己與她又多了個共同點而高興。
而卿舟雪頓了頓,看了那疊蒜塊,輕輕點了一下頭,卻說:“還好。”
習慣而已。
*
似水流光,自一年年月燈與星輝的交際之中輕盈晃過。
卿舟雪鮮少再為她挑過衣裳,免得這個小祖宗自己又不滿意。於是每至月燈節,師徒二人下山逛上一圈,買買日常吃穿用度,幾乎也已變成了約定俗成的習慣。
牆角的劃線一點點爬高,像是蓬勃生長的藤蔓。
正值暮春,樹上的確也爬了些藤蔓,開出一朵朵白中帶粉的花,宛若倒懸的酒盞。
東風吹過,柔嫩的花瓣不免舒展體態,忽長忽細地搖曳。
正在此時,一道影子躍地跳起,她蹬著樹幹旋身時,裙擺像是在空中盛放的一朵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