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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塵一時蹙眉,忽覺不對勁——
她聽見了卿舟雪因為吃疼而悶哼的聲音,頓時明悟過來那是什麼。
她的手腕在抖,像是託了一碰就碎的水中月。
此一瞬時,思緒幾乎趨於空白。
“我心裡很高興。”
她抬起臉,認為已經撇去了師尊所有的莫名顧慮,再次坦然問道,“師尊,娶我可好?”
雲舒塵滿耳都是她徒弟的“娶我娶我娶我”,這一日發生了太多的事,她一時半會緩不過來。此刻她心亂如麻,半倚著身子躺下來,順便抱緊了卿舟雪,“你將衣服穿上,別著涼……再去拿點藥。”
也只不對勁了一小會,還不比她練劍摔傷的任何一次疼。卿舟雪並不是很在意,只覺師尊僵硬地抱著她,毫無鬆手的跡象,她又扭頭看了看地上的衣物,“這樣抱著,我穿不了。”
雲舒塵聞言愣然,慢慢鬆了手。卿舟雪將扔在嫁衣上的裡衣撿起來,隨意套了一下,便舒展身體,躺在了她身側,“師尊要睡了麼?”
“……嗯。”
“那不說話了。”
卿舟雪在睡前朦朧地想,若是師尊仍不信她如何,她身上還有何物能給她的,她還能尋到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她想了半柱香的時候,不禁有些泄氣,慢慢地隨困意睡了去。
雲舒塵雖是閉上了眼,但卻一夜無眠。
她居然沒想什麼別的,而是期盼著自己的眼睛何時能好起來。因為留存在腦海之中的景色,在夜深人靜時一一浮現。
第一次見面。
雲舒塵剛從靈泉中出水,透過沾滿水珠的眼睫毛,遙遙一眼瞥過去——就此發現那個貼著洞府牆根的小姑娘。
卿舟雪臉頰颳得像只花貓似的,面無神色,但看著她的眼神卻亳無戒心,似乎異常地好拐騙。
她還真就三言兩語,將她套上了山。
十四歲第二次見面。
烏髮白衣的少女長開了些許,臉色依舊是冷冷淡淡的,看見她也不怎麼笑,還不怎麼會接話。但卻總是不由自主地走向她身旁,安安靜靜的待著。
除卻相當欣賞她的資質以外,雲舒塵亦打量她一番,覺得她鼻樑秀挺,眉骨也長得端正,日後定是個出塵脫俗的大美人,她竟有些好奇這孩子長大後是何等模樣。
就像栽下一粒種子,她開始期待花開的一日。
而十八歲的她果不其然,出落得似仙女下凡,讓人挪不開眼睛。
她內門奪魁,躺了好些天才起了身,迎著夕陽,第一次很生疏地叫了自己“師尊”。
雲舒塵那時瞧著她,覺得她青澀得很有趣。雖然這徒弟註定承不了她的衣缽,她彼時還是想著,是要好好教她的,莫辜負這良才美玉。
其後的記憶紛至沓來,抱著自己睡覺的她,在天雷下舞劍的她,刻個蓮花能笨手笨腳地把手弄成那樣的她,沖自己淺笑的她,一本正經燒菜生火的她,被自己欺負到無話可說的她,時不時記得在自己手邊放一杯清茶,又莫無聲息走開的她……樁樁件件。
雲舒塵輾轉反側,竭力不去想今日的事情,但以往有關卿舟雪的場景就會一下子簇擁著她,讓她避無可避,幾乎要窒息。
此事到底是不同的,與所有的吻與相擁皆不一樣。其實仔細說說,都是皮囊之間的相貼相合,算不上哪種高貴些許,但人偏生喜歡為其賦予一些別樣的意義。
徒兒不懂情,對麼?
興許是的。她的情根雖有長進,但未齊全。
但她已經絞盡腦汁,將自己所能給予的全部獻上,這樣殘缺的愛,似乎比完滿來得愈發純粹。
雲舒塵靜靜感覺著她的呼吸已經趨於穩定均勻,相當綿長,興許是睡得沉了。雲舒塵慢慢挪了一下身子,獨自坐起來,腳尖點上地面,觸碰到了鋪在地上的衣料。
她將其拿起一角,指尖再度撫過那流瀉的鳳凰圖案,自鳳首滑向鳳尾,再落於怒放的牡丹。
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她用的正是先前被卿舟雪攥住的那隻手,在略帶硬感的金線與金飾上來回摩挲,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執拗到指尖一直蹭得發熱發疼,似乎磨破了皮,又滲了血。
她用拇指摁上那點血,輕輕蹭掉,沒什麼疼意,此刻只餘一片麻木。
溫熱最終還是徹底涼卻,感覺不到了。
而她的臉頰卻未冷卻,而是滾熱生燙。她在漫長到近乎無邊無沿的夜中,逐漸冷靜下來,卻頭一次為自己感到羞恥,因為——
那一瞬,她將整個身軀的重量都託付於她的掌心時。
她在一瞬的空白過後,靈魂都在顫慄,心中泛起的竟是可恥的滿足感。
一片月輝之下,雲舒塵將臉埋入嫁衣,略微粗糙的感覺蹭得她鼻尖發疼,輕聲一嘆,不知從何時起,總之絕不止是從今日起——
她其實早已拒絕不了她了。
*
太初境在經歷這一番小波折以後,全派上下人心惶惶了一陣,但見師尊不坐鎮於峰,總覺得心內不安。
逐漸適應以後,弟子們倒也還好,畢竟每一日也都過得風平浪靜的,該修煉修煉,該玩樂玩樂。
他們大都不怎麼曉得內情,只隱約知曉與卿師姐有關。但究其細節是如何有關,也只能自那天鋪天蓋地的雷劫推斷一下。這一推斷,便衍生出了許許多多離奇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