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這不合賽制。”
“無妨,此非正規比試,只是切磋,詢問一下長老的意見。”她轉向遠處的看台。
流雲仙宗的幾位長老說,既然是太初境的主場,此等要求皆以太初境掌門人為主。掌門思忖片刻,太初境以劍宗發家,不好回絕,便輕點下頷,表示許可。
“謝前輩成全。”顧若水再次將目光轉向卿舟雪。
阮明珠抓著卿舟雪的胳膊,稍微緊了緊,“我看這女人就是衝著你來的。師姐,你小心些。”
卿舟雪點點頭,她抽出了腰間長劍,一層白霜如霧,彌散在周遭。
她走向她的那幾步,渾身的蟻走感愈發明顯。她站定,對上顧若水的雙眸,那眸中隱約有一道銀雷閃現,威壓甚重。
卿舟雪負劍而立,脊背仍然是端直的,不卑不亢。這是太初境的體面,也是師尊的體面,無論如何不能露怯。
可只她自己知道,手心中已經隱約滲了層薄汗。
掌門一直在看著她們,先是打量顧若水,而後再凝視卿舟雪,總覺得有點不對,“這是怎麼了,臉色如此蒼白。她方才應當沒有受傷才是。”
“她在緊張。”雲舒塵一直注目於自家徒弟,早已覺出不對來。
修士的目力極好,雲舒塵甚至可以看清卿舟雪的拇指摩挲著劍柄,一下又一下。
她看她練了許多年的劍,卿兒的劍法乾淨利落,並無贅筆,平日不會多這些小動作。
她這般急於撫平著什麼,像是心有芥蒂。
徒兒向來是處事不驚的人。內門大比這般更加隆重的場合,也未見她露過怯,堪稱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
她為何緊張?
雲舒塵一時也百思不得其解。
演武場上。
一剎那間,顧若水拔劍,先手朝她刺去,她的劍尖由於靈根的關係,劃破虛空,留下一道銀色的閃電。
只要附著於皮肉上,便能啪地焦黑一片。卿舟雪躲過那些銀亮的電光,又被劍風劃到,耳畔的一縷黑髮斜斜飄落下來。
落在清霜劍的劍身之上,凍成一根針,又徹底湮滅於風中。
她並未出劍,以劍為筆,地為宣紙,在幾個閃身的間隙,留下一層薄冰。
今日天氣太熱,於她而言並不算利好。因而卿舟雪不能貿然急著出擊,而是先將場內溫度降下來。憑著十分俊的身法,躲開了時不時擦著發梢而過的利刃。
顧若水幾刺不中,眸中泛起一絲冷意,她閉上眼,再次睜開時,一道蛇形的電光自劍鋒竄出,籠罩於卿舟雪上方。
電光乃瞬息之間,橫游千里。
然而卿舟雪劍尖所指之處,空氣都幾於凝滯,趁著這一拖延,她側身翻滾,地面留下一長串的炸裂聲。
顧若水剛想乘勝追擊,踏出一步,冰錐拔地而起,礙住了她的去路。
常年的訓練讓卿舟雪得以快速反應,腦中尚未思索,身體已經自地上爬起來,腳尖一蹬,瞅准這個良機,在冰錐被震碎之時,一劍穿過碎冰寒霜,自她肩頭刺去。
這是個良機。
她練了五年的劍,這一劍本不會落空。
在冰錐破碎的聲音之中,一道威光夾雜著隱約雷鳴,震得她腦中發懵。
一瞬間,記憶紛沓而至。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無助的幼女,被天雷追著索命,她那時心臟狂跳,自山坡上滾落,不斷地奔跑著,拼命地求生——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湮滅在雷光里,興許就是下一剎那。
而後是渡劫時分,師尊不在,幾道天雷一齊劈下來,她只覺地面都在塌陷,雷火燒過之處草木皆化為枯土。眼睜睜看著熟悉的一切在瞬息之間瓦解,但是卻無能為力。
正是這一愣神間,胸口一痛,玄黑的長劍自她肩膀穿過,一道力度直接將她震飛,摔入地面,又吐了一口血。
“師妹!”忽而聽得幾聲嘈雜,好像是白蘇和林尋真扶起了她,大聲叫著她的名字。
卿舟雪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
她醒來時,耳根子倒是清淨,鼻尖又嗅得幾縷裊裊藥香。
本以為是在靈素峰,不過她聞到藥香之中又摻雜了一絲九和香。卿舟雪全身放鬆下來,睜開眼,發現雲舒塵正坐在不遠處,以湯匙調著一碗藥。
“傷口還疼嗎?”
雲舒塵把藥碗擱在一旁的床頭柜上,又用手挑開她肩膀的衣物,那一處皮肉焦黑,隱約有癒合之跡,現在已經不再滲血。
“我不……”她試圖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一時疼得沒有吭聲。
耳邊傳來一聲輕嘆,她的肩膀被慢慢推起來。
床邊微陷。
雲舒塵單手摟著她,讓她枕靠在自己的半邊肩膀上,另一隻手拿著裝滿藥粉的小瓶,抖下藥粉,又用柔軟的指腹一點點給她沾勻。
卿舟雪靠在她身上,嗅著她頸間一段香,忽而覺得這般傷著,被她抱著,分外安然,這樣也很好。
倦意隱約襲來,又聽得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打著青灰的屋檐。
卿舟雪正放鬆時,一道驚雷驟起,她猛然一蹬腿,險些沒把自己從床上摔下去。好在雲舒塵及時攬住她,蹙眉道,“怎麼了?”
卿舟雪有點無措地攥緊了她的衣袖,抿著下唇,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