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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明珠一時都沒拉得住她,只得遙遙喊道,“你師尊沒事!在柳長老那裡啊——”
柳師叔,柳師叔又在哪裡?
卿舟雪心頭沒由來的慌,似是懸了兩個搖搖欲墜即將傾盆的水桶,一步一晃悠哐當。
她非要親眼看見雲舒塵才好。
柳尋芹剛從房內出來,便瞧見一姑娘披頭散髮,如鬼魂一般四處尋覓著,她身上的白衣穿了一半,另一半飄著的是沾血的紗布,往下一瞧,腳踝還是光著的。
“卿舟雪?過來。”
柳尋芹略有不滿,那兩個小的到底是怎麼照顧人的?居然大咧咧放她一個病患跑出來。
卿舟雪見了柳尋芹,仿佛揪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幾步便來至眼前,但儼然也不是衝著她,而直取她所在的房內。
柳尋芹偏開身子,放她進去。倘若再攔著,她總覺得這丫頭便會自己先把自己嚇死。
卿舟雪終於瞧見了床上安穩睡著的人,她顫著手去摸她的脈搏,又探了探鼻息。最後感覺到了微弱但是相當安穩的脈動與呼吸,她這才輕輕喘了口氣,將臉頰貼上她的手背。“師叔,她……她怎麼樣了?”
“昨日是最兇險的一日,已經熬過去了。她性命無憂,你不用太擔心。”
卿舟雪聽得此言,心流中堆起的一層層浪,這才忽地泄去。渾身的力氣也如抽絲,細微地飄走。
“只是。”柳尋芹頓了頓,察覺到師侄驟然緊張的眼神,“她此次內傷頗重,早先的舊疾一直未痊癒。如是又開始復發,這一番折騰下來,難免有傷根本,你要仔細照顧。”
“……好。”
柳尋芹交代了幾句,便走了出去,準備前往主峰。
窗外的曦光刺目,她沒由來地也覺得一陣眩暈,不禁扶了扶門框。
卿舟雪昏迷這幾日,鍾長老,周長老,還有越長老皆已經閉關修養,太初境人心惶惶,上下一片死寂。掌門尚準備與她交接一些事務,不過多時也要閉關。
柳尋芹作為唯一未被天譴波及的長老,不得不在此刻接手統領太初境的重任。又加上雲舒塵重傷,病情總是來回反覆,時好時壞,她需得時刻打起精神,撐過整整三日後,也不免覺得疲憊。
她踏過春秋殿,掌門正在打坐調息。聞見人來,靈力的運轉緩緩慢了下來,乃至最終平息。
“雲師妹她醒了嗎?”
“還未。”柳尋芹說,“卿舟雪在全盛狀態下只扛了一道,體質特殊,也足矣昏迷三日。雲舒塵她扛了八道雷劫,情形不容樂觀,要醒來恐怕得再需多日。”
“她沒有性命之憂就好。”掌門也咳了幾聲,三日之間,似是蒼老了許多。
“那孩子果真不是常人。才金丹後期,居然能……”柳尋芹頓住,“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大乘修士,倘若可以,一舉擊穿雷劫不至於如卿舟雪這般艱難。”掌門道,“只是可惜,並不可以。”
“相比於她,我們都是法則之內的存在,再怎麼心有不甘,再如何力大無窮,也無法向天道舉刃,所有的進攻都不會有效用,只能在九重雷劫之下等待宣判。”
“罷了。”柳尋芹嘆了口氣,“橫豎她現在也已經不是金丹後期了。”
“她此次渡劫兇險,元嬰結得可順利?”
“不是。金丹已碎,元嬰未成。”
掌門頓時愣住,他將這個幾個字念了幾遍,又沉默半晌,“世事無常,索性命大,留得青山在就好。”
*
卿舟雪待在雲舒塵身旁,守了她幾天幾夜,但是師尊一點清醒的跡象也無。
她用手帕沾著一點水,染濕她的唇。
雲舒塵睡容不甚安穩,似乎是在夢著什麼。如是能夢著點什麼也好,至少不像白日那般了無生氣地躺在此處,如此安靜的師尊總是讓卿舟雪心神不寧,唯恐她就此拋下她離去。
第五日時。
卿舟雪正半闔著眼睛,靠在她床邊,一隻手握著雲舒塵的手。她忽然感覺自己手中的力道有所緊縮,猛然抬眼看去,卻再次落入失望。
師尊並未清醒。
但她眼角緩緩滑下來淚水,自此一行連著一行,如串了線的珠子,從未斷過。
這是夢到了什麼?
卿舟雪想,約莫又是一些她不知曉的陳年往事。
卿舟雪自打學會哭出來以後,才知道這種感覺很是難受。鼻尖心口哪哪都是酸的,而眼眶則是一片焦灼的滾熱。
她擦去雲舒塵的眼淚,結果卻越擦越多。
第八日的曙光微明,天朗氣清。卿舟雪向外望去,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初春。
白雪之下,綠意將生。
百姓都說春日復甦。卿舟雪心中揪起這個盼頭,眼巴巴地等著。直到外面的藤蘿都長得快要伸進屋內時,雲舒塵再次動彈了一下。
她的眼睫驟然下壓,而後輕輕抬起,一隻手在身下摸了摸,又很快被人握住。
“……師尊?”
卿舟雪一下子坐直了,她心裡的石頭這才算重重落了下來。
那雙眼睛終於睜開,還帶著幾分初醒的倦意。沒怎麼挪動,也無甚神采,卿舟雪突然感覺不對,伸出手在雲舒塵面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