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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寸草生的幼苗由根處發黑,自上蔓延,而後凋零了一小塊。
寸草生天生嬌貴,任何一絲微弱的毒素,便能使其凋零。
或可稱之,是修仙界最適合驗毒的草,數量稀少,珍貴無比。
柳師叔精心種了一片,她平時研究醫道,此種草葉用得不少,前不久隨手贈了卿舟雪一些種子,作為報酬。
卿舟雪看了眼手中的糕點,眉梢緊蹙,這不是余英做的?
她將那盤糕點聞了聞,沒有覺出任何異常氣味,又掰碎了一塊,揉碎了扔去池中。
錦鯉紛紛圍攏,將那些浮起來的碎屑全部吞了下去,吃得很歡快。水面的波紋在不斷顫動著,卿舟雪的心裡也不甚平靜。
過了一柱香時間,錦鯉還是活蹦亂跳的,紛紛散開,似乎並無異常。
卿舟雪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仔細一想,這糕點放了一段時間,興許是因為不新鮮。
她將餘下幾處擱著的花盆都搬在一起。因為頭一次養這樣嬌貴的花草,卿舟雪不知寸草生是喜陽還是喜陰——索性分了好幾盆,在庭院各處皆擺著,總能種活一些。
不過它們好像對光線不甚敏感,都陸陸續續地長了出來。現在有幾小盆,已是很茂盛了。
她將其餘的糕點收入納戒之中,又將碎屑往盆中灑了一點。
同樣的結果卻還是顯現。
卿舟雪用手指夾住一片快要枯死的草,將其拔了出來。
原本幼白的根,有一線黑格外矚目,而後如墨點一般自清水之中擴散,充盈,逐漸污染了嫩白色。
身後傳來幾聲腳步。
“師姐?”
卿舟雪瞬時將手心的草葉藏起,回過身去,“嗯。回來了?”
余英甚是好奇地看著她,還有地下的一堆大大小小的花盆。“你這是在幹什麼?”
“搬出來曬一曬。”
卿舟雪看著余英尚青澀的臉龐,她不動神色地打量了她一下,但實在從少女的眼神中看不出什麼東西。
只是很平凡的一個小姑娘而已。
她真希望是自己想錯了,抑或是那寸草生敏感過了頭,至少池中的錦鯉還是好好的。
余英算是她自小看著長大的,雖說只見了幾面。
她是流浪街頭的乞兒,且是師尊花錢消災,將她救了一命。師尊當時應該就看中了這孩子的資質,因此特地將人帶回了太初境,養在外門。
不管如何想,這身世分分明明,都沒有不對的地方。
*
臨近子時。
卿舟雪再次悄然起行,走向雲舒塵那間房。屋內的燈火仍是昏昏地亮著,她推開門,很快牆上便投下了自己的剪影。
雲舒塵正盤腿打坐,因為運功而略逸出的靈光,上下浮動在她周身。
她近日的確很忙,因為要與諸位長老統籌秘境之事,亦還有破境的打算,甚至與卿舟雪說話的時間都很少。
自冥想之中,稍微聽見了細微的腳步聲。
雲舒塵慢慢止了運功。
她的額間忽地搭上一抹溫涼。
卿舟雪看師尊神色似乎有些疲憊,便主動站去了她的身後,手指搭上了她頭上的穴位,一點一點緩緩揉開。
“百會穴在此處,有助睡眠之用。摁著應是有輕微腫脹之感。”卿舟雪道:“師尊無事可以自己試一下。”
雲舒塵向後靠著,慢慢放鬆下來,她悠然地嗯了一聲:“失眠倒不至於,不睡覺只是有點難受罷了。多是習慣而已。”
“今日那孩子還聽話麼?頭一次將她全權丟給你。”
雲舒塵隨口問了一句。卿舟雪的手頓了一下,很快接上:“還好。阮師妹今日湊巧來了一趟,將她帶出去轉了幾圈。”
接下來似是換了個話題。但師尊講的什麼,卿舟雪並不甚清楚。她略有些心不在焉,想著今日那事,一時不知該不該開口。
寸草生的習性不一定只會針對於毒素凋零,一切皆還存疑。
況且自其它方面來看,也很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卿舟雪從來不喜歡臆測,沒有板上釘釘的事實,她一向是不開口的。
但那糕點雲舒塵是吃過的,事關向來體弱的師尊,卿舟雪不能不慎重一些。近幾年,似乎小師妹都陸陸續續有做,余英自己也喜歡解饞。
“怎麼了。”
雲舒塵察覺到了她的走神,況且今日卿舟雪似乎異常地緘默。
她回過神,對上師尊的眼。
這一開口,就算是無事發生,憑著師尊的性子,她與余英之間的嫌隙亦會增加。
卿舟雪猶記得那日雲舒塵笑著說,以為自己此生是遇不上這麼一個徒弟的。
可自己心中連一成確定的把握也無,僅僅是生了疑竇,便要往這上頭劃上一刀,告訴雲舒塵——她相中的、新收的弟子似乎居心叵測,做的糕點有毒。
她應該說麼?
“我這才出去一日,又有什麼心事了?”雲舒塵抬袖,輕撫了一下她的手背。
良久的沉默以後,二者權衡取其重。
“師尊,小師妹做的糕點,你莫要再吃了。”
她終是開了口。
說出這一句話,卿舟雪揉著她穴位的手,又重回正軌,慢慢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