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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舟雪頓足了一瞬,沉緩片刻後,徹底消退,也沒有再捉住那抹異常:“應當無事。”
“興許是這幾年遊歷,走得遠,瞧的東西也多了。在心境上有所突破。”
此地哪怕無雨,天陰時,也是一副水霧蒙蒙的模樣,攏在那江河上,煞是好看,像是起了雲。
她走過堤岸上的一小片雲,輕聲說:“譬如方才說吃東西,這樣簡單的事,天南海北卻各不相同。其實我尚發覺,一個人吃,和許許多多人一塊兒吃,好似也有區別。”
“什麼區別?”
“人若是多了……我看他們吃的是一半是氣氛,觥籌交錯,這樣很快活,對麼。我現在知曉快活是什麼感受了。”
雲舒塵聽罷,若有所思:“看來帶你出來一趟,的確是大有長進,不枉此行。”
仙家子弟,多自凡塵中來,一身紅塵氣,要在數年清修中磨掉。但卿舟雪的修行似乎相反,她天生少情寡慾,仙路高處卻要往人間尋。
不經歷俗世人情,便不能算得上“勘破”二字,只能算得上無知無覺。
勘破浮華,勘破聲色,勘破情,最後勘破自己。
一片柔情的朦朧水霧裡,她轉過頭的樣子甚有古意。烏髮愈黑,膚色愈白,倒很像是潑墨山水圖中走出來的。
“就像你陪著我,和我一個人相比,這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回眸面無神情地說這樣的話,語氣仍淡淡,卻看得雲舒塵心中一軟,想給她再插上一把白傘,興許比那話本里美貌清麗的白蛇仙還要出塵。
“嗯,”雲舒塵含笑道:“何處不一樣呢?”
“我心裡高興。”
片刻後,她這樣答道。
第139章
三年以後,也到了雲長老該“出關”之時。
她們如期返回太初境。
時隔多久,太初境內已經徹查了余英的不軌,從而洗脫卿舟雪。對外不知如何,對內……實際上,但凡認識卿舟雪的,都覺得師姐不是這樣的人,這其中必有隱情。
但為了不重新揪起當年徐家的懸案,掌門在某些地方輕輕掠過——有關雲舒塵的事情,此案不能往深了查,只把罪名往死人身上堆,冠冕堂皇地丟了一個結果了事。
“僅靠一人,很難完成此事。混跡在太初境腳下,拜入內門,又知曉師尊的身世。她的年齡……哪怕按骨齡來算,若無人告知,都不該知道此事。”
三年未住的院子,有阿錦在,也顯得乾乾淨淨,只是池塘里的錦鯉莫名少了幾條。
“其實比較明了。”雲舒塵倚在亭中看魚,眼神未動:“你覺得呢。”
“流雲仙宗。”
師尊側過頭來,眼眸微彎:“為什麼會這麼猜?我還以為你會說——是現在的徐家。”
卿舟雪蹙眉,“不知。其實也有可能。只是猜測罷了。”
“嗯,”雲舒塵直起腰來,“卿兒的直覺一向是準的。流雲仙宗更可能一些。至於現在的徐家……他們家主生性懦弱,撿了個大便宜,正樂呵著,又怎麼會想為前任家主平反?況且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也不好再被翻出來。”
“其實我總覺得,那第一仙門——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人。”卿舟雪端然看著她。
“各方勢力之間,無有好壞之分。絕大多數都是趨於利。”
“是麼?”她輕嘆一聲:“可我覺得太初境很好。師尊也很好。我當年那麼麻煩,剋死了很多人——你卻願意收留我。”
雲舒塵一愣,片刻後她抬起眼睫,笑了笑。養了這麼多年,時時看著,掌門和師叔們對她的確上心,其中感情不可謂虛。
可若不是因為……若不是因為卦象所算,天賦異稟,又是太上忘情注意之事,雲舒塵自認沒有那麼多餘的憐憫,她不會收留一個厄運連連的小丫頭。
同時,若不是因為她是劍魂,以後有望擔下宗門重任,前途無量,掌門也絕不會任由各位長老為一個年輕人抗雷劫。
這一點上,徐香君和林青崖的確要寬厚很多。當年知悉她是五靈根,流雲仙宗根本瞧不起的資質,也被他們撿了回去——雖然後來才知撿到了千年難遇的混元五靈根。
她對上卿兒清亮柔和的目光,將那一點點心虛咽了下去。
“問仙大會將至。有一事……”雲舒塵蹙著眉,“你聽說過劍魂麼?”
“劍魂?”卿舟雪有點印象:“流雲仙宗的那位大師姐,顧若水。”
雲舒塵卻笑了:“不是她,是你。”
正當此時,懸浮在一旁的清霜劍似乎終於鬆了一口氣,將尾端的劍穗晃來晃去,以示同意。
卿舟雪的目光從清霜劍上挪回來,她愣怔道:“……什麼?”
“嗯,”雲舒塵支著下巴:“其實是早該告訴你的。自從試探掌門那個老傢伙以後,他居然比我知道得更早一些。”
“那時候你還小,本就不怎麼搭理旁人。”她溫聲道:“怕你覺得自己和別人太不一樣,愈發疏離。”
在卿舟雪疑惑的眼神中,雲舒塵自納戒中掏出了一本《育雛經》,擺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