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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兒的聲音逐漸有些……像是一弦繃直,被人撥了一下,留下一些細微的顫音。但她的目光不躲不避,總還是喜歡瞧著自己。
到底在看什麼呢?有什麼好看的。
雲舒塵被她盯得不甚自在,只得錯開目光。
“師尊長得……”她輕聲道,“很漂亮。我很喜歡這樣看你。”
目光雖是錯開了,可她那嘴一張,發出的些許動靜,譬如這些討巧的話,又將雲舒塵拉攏過來。
她嘆道,“閉嘴。”
徒弟好像真的閉嘴了,就像每一次那樣聽話。
她又開始後悔。
卿舟雪不是個巧舌如簧的人,所以雲舒塵愛聽她講話。沒有哪個女人不愛聽真摯的誇讚。
卿舟雪不說話,便看著雲舒塵。許是實在看得心動不已——心裡就像一艘小舟搖搖晃晃地飄在水裡,被江波一陣又一陣地送去,終於是靠了岸。在靠岸的那一下重重地撞得舟身一搖,然後穩穩地停在了水裡。
兩人都出了滿身的汗,像是剛從江水中撈起來。
卿舟雪碰了碰雲舒塵泛著紅的臉龐,那並非妝色,而是熱出來的。
熱的東西,是從自己的靈魂之上,開著小火灼燒。
“我……”她輕聲說,“毒發了。”
一道綽約的影子動了動,緊接著是另一道。卿舟雪本是身軀正軟著,她的呼吸一緊,此刻心內也跳得怦然。
平日很少有這般的感受。她此刻竟然奇異地壓下了周身的熱,轉而去靜靜地感受著這樣強烈的心跳。
心臟在動。
在不止息的躍動之中,胸腔也被撞得微微發疼。卿舟雪覺得此時滿鼻皆是她發間的清香,並不算被熏到窒息,而是在這日益急促的心跳之中,逼得如溺水的人一般,一呼一吸,愈發艱難。
陌生而熟悉的。
使自己更似常人的。
她珍惜每一次這樣的情感體味,就像是從未得過雨水眷顧的乾涸的田,偶然逢得幾滴甘露時,所有開裂之處都心滿意足地合上。
那般的歡喜。
而後她面對面地擁緊了師尊。
雲舒塵覺得兩人的汗水都粘膩在一處,頗有一種不管不顧的肆意感覺。平日裡極少與人靠得這樣近,此刻倒是……倒是甚覺滿意。
她喟嘆一聲,微微仰起頭,去看屋頂上幾塊淺白色的月光痕跡。窗戶沒有關緊,似是從外邊透了進來。
何時,月色如此明朗了?
一開始分明是被雲罩了一半兒去,現在緩緩地撥雲見月,瑩白的月光也就一點一點地展露出來。最終那雲霧徹底消散,一輪白玉的圓月就此懸在天穹頂上。
這月亮甚圓,像是那種小孩子帶的護身玉一般,繩線瘦,玉石豐腴,中間一點嫣紅的線頭,套得很牢。
“師尊。”
卿舟雪亦在賞月,她沒有看向窗外,而是看著雲舒塵眼睛裡的那一個。
不對,一邊一個,該是兩輪月。
但並非那種淒楚詩詞中寫出來的冷月,而是暖融融的,透著用老舊的師尊的眼眸本生得美,裡頭再含著這一絲羞赧的暖色,便顯得愈發動人。
她為什麼害羞?
許是她師尊講得對,因為她是個不知羞的人。但在許多時候,雲舒塵總是在她認為無需羞恥的地方輕咳一聲,挪開腦袋,別過眼神,甚至還要嗔她一眼。
此般神態總是很可愛。卿舟雪忍住不去戳破她師尊在某一些方面奇怪的矜持。一邊是為了讓她莫要惱羞成怒,另一方面許是為了下一次還能瞧見這一點可愛——此等小心思,也許她自己也並未發覺,但還是本能地這樣去做了。
卿舟雪放鬆地靠著她,而後偏了偏頭,蹭上她的面頰。其上蒙了一層細小的汗,貼起來很是細軟,她覺得她好像從清水裡撈起來的白玉豆腐一樣,這樣靠著很是舒服。
雲舒塵的髮絲貼在耳邊,如絲纏繞著,卿舟雪在親吻她的鬢髮時,不甚在嘴縫間銜住了一縷。
自古有精衛這種小雀,銜住了一根小枝條,便可以振翅,飛過千里萬里的大洋。她現在仿佛也是化身為這樣的小雀,銜住了自己信念的一縷,因而很是安心,哪怕前方是什麼,一切一切的煩憂,都在此刻消融掉。
她興許可以填平這片汪洋。
……
……
此刻月亮甚圓,已經快要東去。外頭的雨還在下,滴滴答答,像是要滴到天明。卿舟雪在偶爾漏出的一縷風之中,嗅到了泥土的潮濕味,和雨水刮蹭葉子的清香。她再吸了一口氣,鼻間還有九和香溫和得幾乎飄渺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
“師尊,要睡了麼。”
風聲,的確是停了。
雲舒塵似乎還想撐起來最後一分力氣,去親一親她的唇。但是她緩慢地挪到了卿舟雪唇邊,剛一貼上,便吻得有些醉醺醺的。卿舟雪一動不動,垂眸看著她緩慢地依上來,而後堵住了自己。
這一吻以後,她呼吸均勻,沒什麼動靜。也沒有半點要撤去的意思。卿舟雪的手撫上她汗濕的臉龐,此刻整個人都被壓得動彈不得,她亦沒法起身去給自己與她擦一擦這汗。
好像是睡著了。
動靜不能過大,她也無法靠法術來抬。下次她定得記得在一旁備一盆熱水,免得這會兒還得推醒師尊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