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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情根,像小幼苗一樣,悄然發芽了麼。
若是只需靜待,她青春不老,有漫長的壽命揮霍,能夠等得起。
這般想著,雲舒塵心下微松,方才一時飄忽的思緒也真正定了下來。
“可有助益之法?””
“不知。”柳尋芹思忖一二,“修道之人,心性平和一些也好。你的徒兒修行這般快,破關時相當順利,與此脫不了干係。”
雲舒塵卻蹙了眉,若有所思。
“這並非是完全的壞事,你為何如此緊張。”柳尋芹坐回原處,淡淡道:“你喜歡她?”
雲舒塵一時被說中心事,錯愕地抬眸,與醫仙審視的目光對上,她清咳一聲,沒有否認,回過神來後,也就是笑了笑。
柳尋芹輕點下頷,“卿舟雪的靈根很合適。早日雙修,病不要拖。女子屬陰,一天之中子時最為上佳,方位正對西南。況且你體質較弱,不宜過久,最好能……”
面前女人的身影趨於破碎,化作萬千星光,走得毫不含糊。空中飄渺留下一句帶著點惱意的,“師姐,我自是知道。”
“……一日分多次進行。”
柳尋芹依舊對著空氣,冷漠地說完最後一句話。
*
雲舒塵回來時,卿舟雪正在院中悟劍。
她甫一走近,卿舟雪便嗅著了師尊衣衫上落著的一點靈素峰的清苦藥香。
“師尊?”
她不自覺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你今日身體不舒服?”
雲舒塵看著她,一時沒說話。卿舟雪得不到回應,手微微握緊了一點,連帶著眉梢略蹙。
雲舒塵將她的神色變化收入眼中,這才道:“不是為了身子去靈素峰的。只是找你柳師叔有一些事情罷了。”
雲舒塵偏頭問,“你不與你的同門師姐妹訓練麼?”
“阮師妹下山遊歷,至今未歸。她興許是要將這三個月時限玩滿了。”
“嗯,這倒是愛玩。”雲舒塵笑了笑:“什麼時候你也愛玩一些就好了。”
“師尊當年下山,也並未耽於玩樂,而是去收妖。”
談到這個話題,卿舟雪想起現在還活得好端端的那隻大妖,不禁疑惑,“為何妙瞬現下還活著?”
“她?”
雲舒塵解了一層外衣,“比起取了她性命,還不如留著一用。我當年和她做了點交易。”
“是……”
卿舟雪似乎對她的事情都甚感興趣,隱約有一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苗頭。
雲舒塵在心底嘆了口氣,將外衣遞給她,“好了,並不是有趣的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的。”
她似乎不太想提及當年的事情。
卿舟雪在察覺到這一點後,便點點頭,輕嗯一聲,又道:“師尊,昨夜……”
“打住。”雲舒塵淡淡道,“不許提。”
她的徒兒被連堵兩次,徹底沒了話講,沉默片刻,再次開口。
“師尊,我近日又悟出了一個劍技。”她向後退了小半步,負劍而立,“你要看看麼?”
樹蔭下,疏朗點影飄入卿舟雪的眼中,那雙黑如墨玉,清得徹骨的眼睛裡,也由此浮現出了點點的微光。
她分明沒有笑,眉梢眼角都相當平整,在一本正經地望著她。但她卻莫名感覺到了卿兒的開心,以至於要第一時間來與自己分享。
雖然柳尋芹也明言不知要如何讓情根長得快一些,但這事態終究是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倘若她多與她說話,多陪一陪她,會不會好一些?
雲舒塵溫聲說:“好。”
卿舟雪卻說庭院內地盤太小,施展不開,得往山上走。她想了想,去裡屋取了一件更為厚的外衣,披上了師尊的肩,又將露出來的一截頸脖遮得密不透風。
“一夢崖上風大,得多穿一些。”
此刻夏意轉為秋意,滿山的葉子都黃澄澄的,分明沒有能吃的果實,但卻能看得人心中充滿一種豐收的喜悅。
雲舒塵將風景盡數收入眼中。這到底讓她惦著點舊日光景了。那時候太初境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宗,尚未考慮風雅氣派,遍野種了一大片可果腹的山核桃,一遇上這等時候,幾個師兄弟姐妹便開始無心修行,趁著師尊出門的工夫,撿起這玩意一個個拿劍柄敲著吃,或是在默念著口訣,將用來降妖除魔的術法用來開核桃。
年紀大了總是喜歡回憶往事,這約莫是個通病。雲舒塵將埋在記憶里的場景輕輕撇去,再將視線回攏於徒兒端正清麗的背影。
不想別的,便要想到她。
近幾日心緒起起伏伏,當真是牽動了筋肉骨頭,這等狀況,本就是自己一開始極力避免的結果。雲舒塵踏著腳下的枯黃樹葉,她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到底還是走上了這樣的路。
曾經師娘也這樣嘆過,無論對人也好,事也罷,塵兒用心一深,就易生執,門下幾個弟子中,她最是聰慧,可是不夠豁達,日後怕是要生事,也是要吃苦頭的。
這話當時也不知怎的傳進了雲舒塵的耳朵。彼時她並未放在心上。結果過了一些年後,她便跪在了春秋殿上,師尊問了她三遍,她也昂著頭答了三遍“他們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