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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就不夠活潑了。你說,該不會讀成個小傻子罷?”
她閉眼時是初春,睜眼時卻已經到了盛夏,雖然大概不是當年的盛夏。鶴衣峰常年多雨雪,這個時間段,是陽光最為明艷時,亦然滿山的夏花最為明艷之時。
站在鶴衣峰上的隨便一個方位,遙遙看去,花色漫山遍野,開得紅若丹霞。
雲舒塵喜歡這樣的景色。
沐浴後,她挽著一頭將干未乾的發,坐在前庭曬太陽,這個位置看似隨意其實頗有講究——既是夏天,不能暴曬,槐樹的樹蔭灑得均勻,不至於將人曬老;況且將大門一敞,便是流通風口,極為涼快。
順道兒,這個角度看花看山看雲都是極好的。
她賞著山花,只是那紅色之中,卻逐漸顯現出一道白衣麗影。
雲舒塵遠遠瞧見了她。
那小美人乘風而來,烏髮雪衣,身形纖秀。一對眉眼生得清幽,兼之神色冷淡,頗有出塵脫俗的味道。此刻她應該也是望見了她,臉色一怔,步伐微微快速起來。
“本座此次閉關,是過了幾年?”雲舒塵收回目光,用鞋尖點了一下貓屁股。
“主人,是六年多五個月份。”
卿舟雪拎起下擺,迎著她的目光踏入院內,不知為何,她攥著衣擺的手指不自覺發緊。
六年的時光於她而言,幾乎是另一段人生的長短。一開始她還會偶爾問一問阿錦,雲長老何時會出關,等過了一年,兩年,三年,到了第四年時,她已經快記不起她長得何等樣貌,又是什麼聲音了。
於是她便靜下心來,不再去思考這個無用的問題。每日讀書寫字,做著自己的事情。
此刻逢雲舒塵忽然出關,卿舟雪一眼看過去,再度被她的容貌驚艷了一下,然後居然生起一些不自然的陌生感。
她輕聲向她問了聲好,然後規矩地站在一旁。
“真是長大許多了。”雲舒塵站起身,朝她走來,“方才一見,我都差點沒有認出你來。總覺得……”
她的手放在腰間比了比,笑道,“這麼高才對勁。”
實際上卿舟雪現在已經夠到了她的肩膀。興許再長几年,就能與她平齊。
那少女抿了下唇,沒有說話。
看來還是個小悶葫蘆,似乎比以前更悶了。
雲長老看出她此刻稍微有點不自在,於是體貼地換了個話題,“書架上的書,都讀完了麼?”
“嗯。”她似乎鬆了一口氣,“都讀完了。外門的師兄師姐授課,也大多圍繞於此,很配套的。”
雲舒塵隨意問了她幾個問題,皆是對答如流。她的聲音正經得很,響在耳邊,泠泠動聽。
只是過於正經,還是帶了一分小輩的稚氣。她正巧站在雲舒塵前面,將最涼快的風給擋住了。
雲舒塵泡了一杯茶,“你無需像個定海神針似地杵在這裡,隨意坐。”
那半大不小的姑娘便點點頭,拉開凳子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
雲舒塵勾著唇,慢慢轉了一下茶杯,嘆氣,“在你眼裡,本座這得是凶到何等地步了。你這麼怕說話,是怕說錯什麼不該說的,從而得罪我?”
“並非如此。長老不凶的。”卿舟雪真心道,“我只是不知說什麼好。”
“嗯。膽子也變小了。”雲舒塵故意嘆了口氣,“分明上一次見面還是叫姊姊。”
“……”
“好了。不逗你了。”雲舒塵柔聲道,“還有三年半就要招收了,外門的筆試會早一些,你大概還有半年的時間準備。”
“出題的範圍,無非也是外門上課講的那些東西。我看你學得不錯,這方面就無需擔心了。”
“但入了內門後的試煉,並不算容易。”
“你許是要和修仙世家的子弟一同競爭。”
“修仙世家?”
“嗯。就是那種在娘胎里就已經琢磨著修煉,一生下來沒吃幾口奶,而被靈丹妙藥餵著長大的傢伙。”
太初境是一大宗門,各路的修道之人,總喜歡把自己的兒孫往這裡頭塞。正如人間的世族之間,也喜歡聯姻來聯姻去的一樣。
他們從小精打細算,有資源作為支撐,亦有長輩引導——修仙是高雅情趣,尋常百姓,若非天賦驚人,或是毅力驚人,一般都無緣於此。
卿舟雪起步倒是晚了些。
不過這並非什麼大事。修行之路以百年計,不會因為幾年的搶跑就發生什麼逆天改命的事情。
雲舒塵又抿了口茶,許是還覺得有些天熱,手中摺扇一撐,輕輕扇了起來。
“無需過多擔心。午後,隨我去掌門那兒一趟。”
這會兒實在天熱,午飯都變成了幾碟涼菜,其中刀拍黃瓜極為爽口。雲舒塵只在上午日頭還不烈的時候出門坐了一小會兒,大部分的時候仍是處於室內。
餐桌終於從老槐樹下,挪入它本該存在的地方——臨近廚房的小廳。
“不是說外門晚上放課,你今日怎的這麼早就回來了?”
“今日是中元節。”卿舟雪把一口飯咽下去才說話,“大多數人不願晚上往返,因此今日下午無課。”